最后的愿望

魏金樹

得知老牛快不行了的消息的時候，晏廠長正在外地出差。確切地說，是在旅游。

老牛讓人專程捎信來，說他臨終前無論如何也要見上老廠長一面。來人還說，為了找晏廠長，他們幾經周折，打電話也聯系不上，便派出許多人出來幫著找，直到今天才總算找到。

“老牛還叫找別人了嗎?”晏廠長問送信的人。

“沒有。”來人如實回答，“老牛說他死后一切從簡，連一些親朋好友都沒讓通知。他說最想見到的就是晏廠長您，請您無論如何也要回去一趟，滿足他這一最后的愿望。”

“那——好吧!”晏廠長用力地點點頭。本來他是很不愿回去的。他這次出來，名曰考察項目，實為攜一家老小旅游的，景色還沒看完就回去，未免有點掃興。然而，一想到老牛如此看重自己，心中不免有些感動。鳥之將終，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在人生的最后時候還想著自己，甚至將自己看得比親朋好友還重要，難道他這么一點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滿足嗎?何況——晏廠長心里也有點愧疚。

回程路上，晏廠長心中久久不能平靜，往事歷歷在目，他覺得自己欠老牛太多了：

要說起來，老牛算得上這個國營企業的老工人了。起初自己安排沒有后門的老牛到鍋爐班燒開水，這鍋爐一燒就是30多年，后來還將打掃衛生的活也派給了他，他從來都是任勞任怨，算得上一個真正的“老黃牛”，只知默默地工作，卻很少向領導提要求。自己也沒怎么關照他。

老牛是個出了名的老實人，整天一副非常謙恭的模樣。有一次，單位閑出一套單元房，三代同堂僅居一室的老牛小心翼翼地找到自己，希望廠里能考慮考慮他的困難。當時，我幾經猶豫，還是把房子分給了我那剛結婚不久的侄子。對此，老牛一點怨言都沒有，只是憨憨地笑。一想這些，我就覺得非常隗疚。還有一次，老牛的兒子發燒高達39度多，他淚汪汪地來找我，希望單位能派個車送孩子到醫院，可非常不巧，當時我小姨子正纏著我借車去郊游。沒辦法，只能對不住老牛了……當時以為他會恨我的，沒想到老牛一點不滿情緒都沒有，見了我還是畢恭畢敬的樣子，顯得非常通情達理……

晏廠長思來想去，越廠來越覺得自己對不住人家卜老牛，在如今社會里，像老十牛這樣的不求索取，只求奉獻的人太少了。這正是我們這個時代所倡導的精神阿!

一瞬間，晏廠長即已，決定了幾件事，一是回去后就將老牛多次遞交的入黨申請書批了，盡快吸收他加入黨組織；二是授予他“明星工人”榮譽稱號，自己親自為他戴大紅花；三是號召全廠工人向老牛學習，掀起“學先進，講奉獻”的熱潮。

不知不覺，即已回到自己熟悉的城市，顧不得歇息，晏廠長便驅車徑奔老牛所在的縣醫院而去——

來到病房，晏廠長推門進去，發現屋里聚了很多人，老牛病泱泱地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干裂的嘴唇張開著，呼吸已非常困難，只有一雙無神的大眼硬撐著，樣子非常嚇人。

看來，他的確是死不瞑目啊!可以想見，他是以一種多么大的毅力在堅持著，堅持著——

“來了，來了!”眾人見晏廠長來了，自動閃出一條通道。

晏廠長疾步來到病床前。激動地握住老牛那沒了血色的手，叫了一聲：“老牛——”

“我——”老牛瞥見晏廠長來了，眼睛忽地閃了一下，然后定定地看著晏廠長，嘴唇動了幾動，終于集合了全身的力量大叫了一聲：

“我操你媽!”

說完，老牛便閉上了眼睛，那樣子極其安祥。

山櫻桃

天色熹微，英子剛起床不久，就見結婚不到半年的小麗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一進門就叫苦連天，“這種日子我是一天也過不下去了，，攤上這么個自私自利的婆婆，我真是倒了／＼輩子的霉了。”接著她便扳著手指頭，歷數起她婆婆的種種不是……

英子早就聽說她們婆媳關系很緊張，整天吵吵鬧鬧的。今天聽了小麗的陳述，也很有感慨：“看來，也真難為你了!”

“可不是嘛!她整天變著法兒地折磨我，真讓人受不了。可是我又吵不過她，真咽不下這口氣。英子姐，你是個文化人，道道多。我今天來就是想請你幫幫忙，出個好主意整治一下這個老東西，但還不能讓她抓住把柄。”

英子想了一下，說，“主意倒是有一個，但太過狠毒，不能告訴你。”

“英子姐，你就告訴我吧，求你了。”小麗纏著她不放，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

英子被糾纏得不行，只得說：“看在多年好朋友的面上告訴你，只是你跟任何人也不能說是我的主意。”

“好吧，我向你保證。”小麗堅決地說，“你快告訴我吧。”

“你知道咱們山上有一種嘗起來挺甜的山櫻桃嗎?”

“知道啊，原先我還嘗過呢，這可是種稀罕物呢，只是這幾年越來越少了——你問這個干什么?”小麗還是有點兒不明白。

“告訴你D巴，那種野生的山櫻桃其實是不能吃的，人如果經常吃就會慢性中毒，你之所以沒中毒是因為你吃得少，據驗證，這種東西絕對不能連續吃，尤其是不能和雞蛋一塊吃，鬧不好還得開刀手術呢!”

“啊，你是說讓我給我婆婆吃山櫻桃，外加炒雞蛋?”

“我可沒那么說。”英子意味深長地看著小麗說。

“好了，我知道了。”小麗高興地辭別英子，一陣風似的跑了。

轉眼兩個多月過去了，時間一長，英子幾乎將小麗的事忘掉了。這天，英子正準備做午飯的時候，忽然傳來細微的敲門聲，開門一看，見是小麗滿臉凝重地出現在門口。

“怎么啦小麗，是不是又跟你婆婆吵架了?”，小麗輕輕搖了搖頭，慢隆挪進屋里，帶著哭音說：“英子姐，我有點后悔了。”英子給她倒了杯茶，讓她坐下慢慢講。

“是這樣的。”小麗咂了口茶水，說，“原先，我的確挺恨我婆婆的，于是想法給她弄些山櫻桃來吃，你知道我們家挺窮的，沒錢去買，我便每天都堅持上山采摘，風雨無阻，好幾次連手都劃破了，另外，我還天天哄她吃炒雞蛋。可雞蛋太貴了，為了使這一既定目標不至于半途而廢，我只好自己省吃儉用。我婆婆將一切看在眼里，還以為我真對她好呢!便對我也好多了，后來凡事也知道謙讓著我了。時間一長，我感覺她其實也挺好的。尤其上個月，我感冒發燒，滴水未進，我婆婆日夜守護著我，還偷偷地抹眼淚……當時我內疚死了。我今天來找你，就是想問問你，還有沒有補救的法子呀，嗚，嗚……”說到最后，小麗哭出聲來。

看了小麗悲悲切切的樣子，英子忽地笑出聲來：“你放心好了，你婆婆不會有事的。”

“怎么，她可吃了不少的山櫻桃啊!”

英子看著她那大惑不解的表情，回身打開冰箱，端了一個托盤出來，托盤里盛著紅艷艷的山櫻桃。她還隨手拈了一個扔到嘴里，說：‘你償嘗，挺好吃呢。”小麗愣了一下，猛然間恍然大晤：“難道說，這山櫻桃根本就沒有毒——”英子打斷她的話，笑著說：“我剛做好飯，你中午就在這兒吃吧。為了祝賀你們婆媳和解，咱中午再加兩道好菜，就是山櫻杉桃，外加——”

“炒雞蛋!”小麗搶著說。言畢，二人會心地開懷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