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奪石油儲備的奶酪

“危害中國石油安全”的罪責是人們對中石化“拋售事件”的簡單化思維，真正具有制度探究價值的是：如何清晰界定國家與中石化、中石油這些石化企業之間的利益臨界點

中石化“拋售事件”的罪與罰

直到現在，中石化“拋售事件”依然備受輿論指責。10月底，中石化表示，計劃在年底前將成品油庫存從530萬噸降至470萬噸左右，由于國際油價上漲，每噸成品油大約漲價50元左右，中石化此舉可獲利3000多萬元。在正當中東局勢日益緊張，各大石油進口國紛紛調高石油儲備之季，中石化逆市拋售的做法，更被質疑為“危害中國石油安全”。

“事實并不是外界想象的那樣糟糕”，一直關注石化行業的中金公司研究員關濱對《商務周刊》說，首先，中石化拋售的是成品油，而國家希望儲備的是原油，中石化的行為并沒有影響國家石油儲備；其次，也是最關鍵的一點：中石化是一家上市公司，它的最大任務是追求股東權益最大化。

中石化贏取利潤的做法似乎有些無可厚非。但透過此次“拋售事件”，不容回避的一個問題是，當中石油、中石化這些企業利益主體與國家石油戰略儲備這一國家利益主體之間發生沖突時，如何做出正確的價值判斷？

對于諸多的中國石化企業而言，這是一個艱難而又現實的選擇。一個必須解決的問題是：中國石油戰略儲備的操作方式必須明確，而國家與中石化、中石油這些石化企業之間的利益臨界點必須清晰劃分。“只有在國家石油戰略儲備建立后，類似中石化這種被非議的事情才會停止”，一位石化業內人士表示。

而對于中石化，最具戲劇性的一點在于，這個“拋售事件”中眾夫所指的“肇事者”，恰恰是建立國家石油儲備最為積極的推動者之一。

中石化走了一著“先手”

很多人想不到的是，讓中石化與國家戰略儲備計劃發生關聯的最初只是一個簡單的研究課題。“1999年，中石化與我們合作對國家進口石油戰略進行了課題研究，而國家實施戰略儲備油計劃是其中最急迫的一項”，中國能源研究所能源經濟與發展戰略研究中心副主任朱興珊博士對《商務周刊》說。另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研究人員表示，“中石化為這個課題提供全部100多萬元的研究經費，而后來國家出臺的石油戰略儲備也就是基于這一研究成果。”而在隨后的2000年，中石化與國家計委正式開始了關于國家戰略儲備油的研究課題。

一個共識是，建立科學的石油戰略儲備已是中國政府的燃眉之急。在全世界主要石油進口大國當中，中國是惟一一個沒有戰略石油儲備的國家。如果短期內出現石油供應中斷，后果將不堪設想。而另一個問題是，由于我國缺乏調控石油價格的戰略儲備，在近幾次國際油價的暴漲暴跌中，有關統計表明，中國石化企業已損失了近10億美元。而大部分煉油依靠進口的中石化公司損失尤為嚴重。

但中國石油戰略儲備制度卻一直處于缺位狀態。國家經貿委行業規劃司劉玉岐表示，石油戰略儲備制度之所以遲遲沒有出臺，資金是一個瓶頸。以石油儲備啟動規模800萬噸計算，每桶20美元，預計需要原油資金100億元，同時，儲備、運輸設施建設資金估計100億元，總計需要200億元。而一次性基礎設施投入后，日常的經營管理費用也近乎天文數字。

如果單純依賴企業行為的話，顯然，不論是中石油，還是中石化、中海油，都會望而卻步。中國石油戰略儲備的最終解決路徑顯然必須依賴政府政策的助力推動。

2001年，朱基總理在九屆全國人大四次會議上首次正式提出要實施國家石油戰略。此后，一個題為“中國21世紀石油戰略”的方案，在中國高層的親自主持下加緊擬定。據悉，為此中國將在未來20年內投入約1000億美元的資金。其中，為建立國家石油儲備體系，國家準備以原油儲備為主，將從2003年開始，在東南沿海地區建立陸地石油儲備基地。在2005年前建立一個相當于30天石油凈進口量的儲備，到2010年建立一個相當于40天的儲備。

“多年來，中石油一直把保證國家石油安全作為一十分重要的責任，即便公司改制上市后，責任并沒有變。當然，我們也一直呼吁國家盡快建立石油戰略儲備制度。一方面完善國家石油安全保障體系，另一方面，也進一步明確政府與企業在保障國家石油安全的不同責任。”中石油戰略研究處呂建中處長告訴《商務周刊》，每年國際油價看漲的時候，中國幾大石化集團都會加大國際國內的進口和開發石油的力度，以增加庫存。“這對于我們是一種無形的壓力。建立國家石油戰略儲備以后，為國家儲備油的義務就明確了，這樣的壓力就減小。”

但顯而易見的是，在與中石油的較量中，借助一個“先知先覺”的戰略研究方案，中石化已經在國家戰略石油儲備計劃中走了一著“先手”。

“這是一個機遇問題，”中石油的人士用遺憾的口氣解釋說：“也許僅僅是在某個場合中石化和官員談到這個事情，如果是我們的頭和官員談起來，或許就是我們來做了。”

對于國家推出的石油戰略儲備計劃，中石油、中石化、中海油的說法都謹慎而積極，用“積極支持”作為表態。但朱興珊對于中石化和計委合作這一課題的看法是：“中石化非常積極，而其他公司沒有如它一樣的緊迫感。”

國家的安全感和企業利益

“如果一定要比較，這個結果對中石化更為有利，”談及國家石油戰略儲備實施后中石化、中石油、中海油的利益分配問題，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業內人士這樣回答，他表示，國家石油戰略儲備首先是對國家有利，是國家為了石油安全做出的決定，其次，這增加了所有石油企業的“安全感”，在明確沒有為國家買單的義務后，石化企業做到政企分開更為容易。在他看來，中石化受益更為明顯。“中石化的石油依靠進口，它的油價受國際油價波動的影響最大，如果國家不建立石油儲備，它就得建立自己的商業儲備。”

事實上，目前國家石油戰略儲備的動用已經成為各公司關注的焦點。中國工程院院士韓大匡認為，嚴格意義上講，國家石油戰略儲備分為兩部分：一是“硬性儲備”，即不到萬不得以(戰爭與自然災害)，不能動用的石油儲備；二是“調控儲備”，這一儲備是國家為平抑國內石油價格而預留的儲備。由于儲備石油價格與國際油價之間存在價差，所以這一儲備可以在一定限度內進行市場化運作。

“而第二點的可能性正是中石油這樣的上游企業擔心之處，如果國家石油戰略儲備能夠進入市場運作，以后中石化在石油價格過高時就不一定購買上游產品，而是寄希望于購買可能更為低價的國家石油戰略儲備。”業內人士分析。

中石化與國家石油戰略儲備之間的親密關系無疑觸動了中石油的痛感神經。“我們希望國家能夠在建立石油占領儲備的同時盡快明確戰略儲備的響應法規和運行機制，處理好戰略儲備與商業儲備的關系。”中石油戰略研究處呂建中告訴《商務周刊》，“嚴格的講，國家石油戰略儲備主要為了應對突發事件和石油供應中斷，不應直接成為調節石油市場和油價的手段。”

據悉，國家石油戰略儲備的操作細則還在討論之中，引人關注的是，國家與中石油、中石化之間的利益分配格局最終會如何劃定？搶占先機的中石化會笑到最后嗎？中石油會如何跟進？迄今為止，這依然是撲朔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