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固文詩篇

白色棒球帽

我站著在七月的大路旁

不說話

我戴著——頂白色的棒球帽

我站著 我不說話

要蔑視陽光的紅舌頭

要保護眼睛深處的冬天

——我的沉默在一點一點地增加

而路邊上那個郊區(qū)女人

也一點一點地賣掉了她的

紅草莓

像夏天的血

遠遠流去

雨水

雨水來自遙遠的宋代

那時候一聲“矣乃”山就綠了

雨水落下來千萬棵麥子

把雨水迎接在村后坡地

把雨水掬在細長的手里

雨水從灰暗的天空落下來

破碎的灰暗 像詩 像憂郁的詩人

破碎了的憂郁

雨水出現(xiàn)在哪兒 幸福和苦難就出現(xiàn)在哪兒

幸福和苦難 就是我們破碎了的人生

雨水還沒有落下來

在風的后邊 在云的深處

雨水正等著風云變幻

像孩子正在等候父母的愛情

風鈴之一

風鈴響了

風落下他的金黃草帽

落下他襯衣的襟子

好久不見了

風的手 好涼

風鈴在響

風一低頭

進了我的屋子

風呀

來自鄉(xiāng)下的親戚

去年秋天 他們消失于

今天下午 他們出現(xiàn)于

陽光曬黑了

風的臉

陶罐

母親的手又一次擦過陶罐

一扇烏黑的圓門打開

露出一片清亮的水光

那是陶罐里的谷子睜開了它們的眼睛

早晨的陽光透過廚房的窗欞

穿過蔥的味道落在陶罐上

門外響起村長的聲音

父親的目光

就落在墻角的鐵锨上

這時候布谷鳥就落在院子里的椿樹上

它的朋友谷子

這時候正穿著陶罐的黑棉襖

頭靠在一棵白菜上

曬太陽

絲綢

絲綢 飄柔的絲綢

中國瓷器儀容嫻靜的表姐

中國漢字風姿綽約的堂妹

女人采桑時披在身上的一道小溪

女人睡覺時笑在臉上的一個好夢

女人活著時呼吸的一股清風

女人死后靈魂邊的一片輕云

黃土埋葬著中國的梅花

絲綢埋葬著中國的公主

銀器西行時走過的黃沙路

刀劍東征時飄揚的紅穗子

漁夫出海時帆上的拂曉風

農(nóng)民耕種時頭上的三月雨

絲綢 中國的絲綢

是秦時的明月 漢時的光

是唐代的詩歌 宋代的詞

河西的云

河西的云

河西的小耳朵

傾聽著河西的大孤寂

大地上有人正在唱山歌

芬芳的草打開了詞語的門

出出進進的就都是

花兒

是男人的草帽是女人的雨傘

河西人頭頂一朵云出門

口袋里揣著自己的干糧和水

掌聲響起來

我們把頭抬起來

看一片云飄過河西去新疆做了棉花，

看一片云沒有飄過河西就做了祁連山上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