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晚餐

北京崇文門菜市場南口，有家門臉不大的排檔，賣擔擔面、酸辣粉以及酥餅、雞蛋餅、油餅等，大眾消費，便宜實惠，頗受往來顧客的歡迎。

周末，我與妻慕名而來。妻負責安排飯菜，我負責找座位。找到一個位置坐下，就看到前面一對戀人起身離去，桌上的碗筷還沒人來收拾，那女孩留下的多半碗涼粉赫然醒目。現在的年輕人很少有愛惜糧食的意識。

一位迎面走來的小伙子引起我注意，他似乎并不準備掏錢買飯，而是沿著排檔過道往前走，雙眼在桌面上來回掃描，當目光與那多半碗涼粉邂逅時，我看到他眼睛里閃過一絲驚喜。難道他來這里是為了——那種想法在我腦海一閃而過，但愿我的猜測不對。

一人一碗面，兩個雞蛋煎餅。我和妻開始用餐。那位小伙子突然從我背后冒出來，端起那多半碗涼粉在前排坐下埋頭大吃。如果不留意觀察，很難注意到他這一舉動。然而還是被妻看到了，妻胳膊碰碰我低聲說：誰說沒有免費的晚餐?

我急忙用目光制止，擔心小伙子聽到她的話。

小伙子就坐在前面，無法看到他的臉，我卻能從容地自背后打量他。他大約20多歲，頭發略顯篷亂，身體瘦削，藍白相間T恤，灰白褲子，斜挎一個黃軍包，癟癟的似乎沒裝什么東西。他低頭不停地往口中扒食，匆忙得黃軍包都未及放下。也許，他感到了背后一雙或數雙眼睛的刺探。

在這陌生的地方，小伙子以這種隱蔽的方式裹腹，同時維持著做人的基本尊嚴——他沒有向任何人乞討!我想走過去幫他買一頓體面的晚餐，可他能接受我這個陌生人的施舍嗎?

小伙子的舉動至少還被另一個人看到，大排檔的一位服務生一邊收拾餐桌，一邊目光鄙夷地掃描著小伙子，我擔心此刻他會上前戳穿，這對小伙子的自尊將是致命打擊。果然，那個服務生向小伙子走過去，剎那間一種本能使我伸出手，拉住了服務生。服務生不解地扭頭看著我，我緊緊地盯著他，用力搖搖頭。服務生似乎明白我的意思，折身去收拾其它餐桌。

片刻，小伙子站起身，留下一個如洗的空瓷碗。望著他迅速消失在人流中，我長舒一口氣。數步之外，再也沒有人會認出他就是那個剛剛吃了別人剩飯殘羹的年輕人。

他不像那種自暴自棄、無聊混日子的人，很可能是剛來北京打工的外地人，身上錢用完了，仍然沒找到工作，不得不用這種辦法解決肚子問題。我向妻子解釋。妻淺嘆一聲：出門都不容易!

一個人干什么事情在開始時都不會很容易，但挫折和困苦卻可以使他更加堅強地去追求。多少年之后，這座城市也許會多一個成功者，而最初那份免費的晚餐必將令他終生難忘，并因此比其他人更深刻地銘記：幸福來之不易!

我們沒理由小瞧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