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觀眾喜歡，就能讓我“偷著樂”

在第22屆中國電影金雞獎的評選過程中，由陳凱歌執導的《和你在一起》與楊亞洲執導的《美麗的大腳》兩部影片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從提名開始就呈現出一種并駕齊驅、難分伯仲的態勢，二者均獲得7項評委會提名，從數量上打了個平手。然而，若從獎項的份量上比較，楊亞洲《美麗的大腳》則略勝一籌。因為他的影片獲得的提名獎項是最佳故事片、最佳編劇、最佳導演、最佳攝影、最佳女主角、最佳男配角和最佳女配角等最重要的7項。還有兩個更讓楊亞洲“領先”的是，由他導演的電視電影《法官老張故事》分別獲得“最佳電視電影片獎”和“評委會特別獎”的評委會提名。楊亞洲這回弄了個“盆滿缽滿”，自己可以沒有事兒偷著樂去了。

說起楊亞洲，廣大觀眾并不陌生，1995年他和黃建新聯合導演的《背靠痛，臉對臉》獲得第15屆“金雞獎”最佳故事片、最佳導演、最佳合拍片三項大獎；1998年，他執導的〈沒事偷著樂〉又獲得第18屆“金雞獎”最佳導演獎提名，相聲演員馮鞏因成功飾演張大民而獲得最佳男主角獎，成為第一個相聲演員出身的“金雞影帝”。楊亞洲不僅電影拍得好，電視劇拍得更棒。一部《空鏡子》轟動大江南北，從去年至今一直在全國熱播北京電視臺已播出五六遍，收視率依然很高，楊亞洲影視作品的藝術魅力可見一斑。他此次能獲得第22屆“金雞獎”9項評委會提名也決非偶然。而一個導演的作品在一屆“金雞獎”評選中占據“半壁江山”獨領風騷，更是十分罕見。那么楊亞洲是怎樣取得了這些成功的，他在藝術創作中有哪些“秘訣”呢？在他去無錫參加第11屆中國金雞百花電影節的前夕，筆者對楊亞洲導演進行了采訪。

讓我感動，才能感動觀眾

我對亞洲導演說，八月中旬在北影第一放映室觀摩《美麗的大腳》（以下簡稱《大腳》）時，我覺得影片拍得非常真實、感人，我至少流了三次淚。放映結束后，我看到在場的不少專家、導演及演員都很激動，倪萍和袁泉在不停地擦著眼淚。現在，《大腳》又獲得7項“金雞獎”提名，說明它是成功的，請你談談《大腳》的創作初衷。

他略加思忖，然后說，四五年前我到寧夏的西海固地區幫朋友拍一個作品，先后去過兩次，在那里呆了十幾天，給我的印象非常深刻。西海固被聯合國列為“最不適宜人類居住的地區”，那里主要是缺水，嚴重缺水。你在那里感受當地的那種生活，那種人文情懷，就使你不能不創作。就這樣在我心里形成了這樣一個情結，我想在適當的時候，一定要拍一部反映西海固地區的電影或電視劇。恰好去年末到今年年初與投資方達成共識，請熟悉西北地區生活的一位編劇李唯創作劇本，拍攝《大腳》，以實現我埋藏在心底的這個愿望。這就是《大腳》的創作初衷，與已往創作不同的是，《大腳》不是看了小說產生的創作沖動，而是現實生活帶給我的創作欲望。

搞影視是幸運的，讓觀眾喜歡是幸福的

從《沒事偷著樂》到《空鏡子》，再到《大腳》，不難看出，楊亞洲的創作觸角一直伸向社會的最底層，關注的都是平民百姓的現實生活，那么，楊亞洲的這種濃郁的“平民情結”是怎樣形成的呢？在時下很多導演都熱衷于古裝戲、警匪戲、武打戲、搞笑戲及偶像戲的時候，他為什么偏要選擇這類并不討巧而又有一定市場風險的影視劇呢？

亞洲聽了我的提問，笑了笑不無感慨地說，其實我也能拍各種題材的作品，之所以偏愛現實生活題材，是因為我認為現實生活離廣大觀眾最近，最真實，最容易引起他們的共鳴。還有就是現實生活是豐富多彩的，為我們提供了生動的創作素材，不管是《空鏡子》還是《大腳》都是迎面撲來的現實生活的熱浪帶給我的創作欲望。面對這種火熱的生活，你不能不去創作，我非常感謝生活，我必須去表現它們。

從另一個角度講，我們搞影視的能干你最喜歡的工作，能拍你想拍的作品，這是很幸運的。而讓我感到最幸福的，是你拍出的東西得有人看，觀眾得喜歡，這才是真正的成功。我的這種“幸福感”開始來自韓國，那年我去參加釜山國際電影節，在一個能容納幾千人的廣場上放映《沒事偷著樂》（韓國人把片名譯為《找幸福》），電影放完后觀眾長時間鼓掌、呼喊。我看到自己的電影受到這么多觀眾、而且有外國觀眾的喜愛，我感到一種幸福與滿足，在心里偷著樂。另外，我這個人的想像力可能不夠豐富，不善于拍攝那些離我比較遠的，或是我沒見過的、不了解的東西，這也許是我選擇現實生活題材的一個原因吧。

我的作品“說人話”、“干人事”，追求真實

楊亞洲的幾部主要作品筆者都看過，它們有一個共同的特點——真實、貼近生活，故事真實、人物真實、表演真實，就連一些小角色和不經意的細節都處理得十分準確、細致、生活化。如《沒事偷著樂》張大民在胡同里舉行婚禮的場面，《空鏡子》里孫燕他爸剪報的細節、《大腳》中山區老師和孩子們端著各種盆和碗企盼下雨的眼神等都十分真切感人。我問亞洲，這是你一貫的追求嗎？為什么。

亞洲告訴我，對，這是我一貫的追求。剛才我已說過，我這個人就喜歡真實的東西，離生活近的東西，尤其是喜歡拍普通的人東西。為什么呢？就因為普通人“說的都是人話，做的都是人事兒”，這樣才能有旺盛的藝術生命力，才能對觀眾產生強大的感染力。否則，觀眾就不愛看。當然這種追求無疑是對創作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因為你表現的是觀眾最熟悉的東西，你稍有失真，細節上有一點兒疏漏，觀眾都會看出來，他們就不買你的帳。所以，只有不搞投機鉆營，不跟風，在那兒不急不躁不溫不火誠心誠意真真實實地講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的《空鏡子》之類的作品，才是社會與普通觀眾最需要的。這樣的作品才有可能存留10年、20年。只有這樣，我才能自己偷著樂呢。

導演要善于理解和駕馭演員

熟悉楊亞洲作品的人都會發現，他的影視劇中的演員表演都非常樸實自然，人物把握的尺度十分準確，既不矯情，又不溫吞。還有一個特點就是“群戲”好，不說是主角還是配角，也不管是明星還是一般演員，都很稱職。我問他，你在挑選和使用演員方面有什么“高招”，這與你自己是演員出身有關系嗎？

亞洲較為自信地說，是這樣，大家都知道我是演員出身，是學表演的，應該說比較能理解和使用演員。每部戲中的演員的狀態和條件都不一樣，水準也各不相同，我在他們各自的基礎上讓他們的表演得到深化和升華。《沒事偷著樂》讓馮鞏當上了金雞獎最佳男主角，使他的表演達到了一個高峰。當時有一個記者在評論《沒事偷著樂》這樣說道：楊亞洲最大的貢獻是把一群說相聲的（馮鞏、侯耀華），演小品的（李嘉存、劉亞津），唱歌的（蔡國慶），演話劇的（李婉芬、李明啟）組織到一部片子里，而且他們的表演又是那么的一致。這也使這幫明星們對自己的價值有了一個新的認識?！犊甄R子》的編劇萬方老師說過這樣一句話：如果一部戲里，一個兩個演員表現突出，那可能是演員好；如果所有的演員都表現突出，那就是導演好了。我以為這話不無道理。我認為，無論我的哪部作品，基本上沒有出現過演員“砸了”的現象。

前面已經說過，由于我懂表演也懂戲，所以在我所有的作品中，我不注重“拍事兒”，而是注重刻畫人物。但是要想刻畫好一個個鮮活的人物，你不能只是對演員說“你（的表演）這兒再出來點兒，那兒再回去點兒”，要挖掘演員的潛質，發揮他的長處才行。一個好的導演，不僅能發現（演員的）問題，還要能幫助演員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把演員調整好，幫助他完成對人物的塑造。光是能依靠演員很不夠，還必須能駕馭演員。否則，演員就會不買你的帳。這對于導演來講，是十分重要的。懂表演、關于理解和幫助演員，算是我的長項吧。很多演員都樂于與我合作，也是由于這個原因。

不要太在乎個人的獲獎要在乎自己的創作與作品

最后，我對亞洲說，在你的作品中都蘊含著不少人生哲理，像《沒事偷著樂》里的苦與樂，《空鏡子》里的空與滿，《大腳》里的生與死、窮與富等等，很能發人深思。現在，面臨著第22屆“金雞獎”的激烈角逐，你又是怎樣看待獲獎與榮譽、成功與失敗的呢？

楊亞洲淡淡地笑了笑說，這次我的《大腳》和《法官老張軼事》一共獲得9項金雞獎的評委會提名，而且都是重要獎項的提名，無論最終能獲得幾項正式大獎，我現在已經很滿意，很滿足了，也足以讓我在心里偷著樂了。我認為一個真正的藝術工作者，不要太在乎個人的獲獎，而應在乎自己的創作，在乎自己作品在觀眾中受歡迎的程度。9月下旬我去美國訪問時，在華盛頓的中國大使準備放一場《大腳》，請來一百多位大使館工作人員及當地的華人。開演前有不少人對我說：為來看你的電影，把我們正在看的一部電視劇都耽誤了。我問他們正在看什么電視劇，他們說是《愛情的滋味》。我又問“好看嗎”，他們說“非常好看，特別喜歡?！蔽艺f“這兒也能看到國內的電視劇”，他們說“是在鳳凰衛視歐美臺播的，播了好久了”。其實，《愛情的滋味》就是我2001年的作品，盡管他們沒注意或不知道是我導演的，但看到他們那么喜歡這個戲，我心里已經偷著樂上了。當主持人向他們介紹我是《空鏡子》的導演時，全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他們告訴我，《空鏡子》的光盤在美國的華人中傳著看都傳“瘋”了。我聽了比獲什么獎都感到幸福。

還有一件讓我“偷著樂”的事，就是我沒有成為走到哪兒都能被人認出來的名導、名人。我仍可以去擠公共汽車、坐地鐵，在地鐵的出站口買一張報紙，邊走邊看，或是站下來，觀察一下周圍有“特點”的人。我可以細細地品味生活里的人和事，廣泛地捕捉那些真實的生活元素，說不定那天就運用到我的創作中。我對自己的現狀很高興，同時我也十分真誠的感謝生活，是生活給了我成功和幸福。

后記：

本文完成兩天后——10月22日，第22屆中國電影金雞獎在無錫揭曉，楊亞洲執導的影片《美麗大腳》榮獲最佳故事片、最佳導演、最佳女主角、最佳女配角四項大獎，同時，由他導演的電視電影《法官老張軼事》獲得最佳電視電影片獎和評委會特別獎兩項大獎，成為本屆“金雞獎”最大的贏家、頒獎典禮上三次登上領獎臺的最耀眼的明星、今年中國電影界最風光的人物。楊亞洲肯定是抱著三只“金雞”在太湖邊上“偷著樂”呢。讓我們祝愿這位不事張揚、默默耕耘的優秀導演，沿著他那雙《美麗的大腳》的足跡，走向新的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