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徒

趙本連

土壩街不大，響聲在外的，是老皮的狗肉。

老皮的狗肉好。

街人喜歡。

不是土壩街的，也喜歡。

老皮賣狗肉，就固定一個地方，在土壩街的一家小酒店。

這個小酒店，位置街頭，一溜門板，門扇很大。土壩街流傳一個說法，門大納財。看來，這個開小酒店的，也熟知這個。

店家是個女的。

老皮把生意放在這做，真是選對了地方。為什么，生意紅火，一發不可收。

攤位擺在這，讓一些酒徒也是喜不自禁。酒徒說，狗肉是下酒的尤物啊。這些酒徒是小酒店的常客，老皮有的認得，是一個街的鄰坊；面生的，不是土壩街的，愛喝兩口的，閑溜幾步，也到這家小酒店。

小酒店以賣散酒為主。瓶裝的擺在柜臺，冷落一邊，倒是無人問津。散酒盛在兩只大缸里，缸體醬黃色，明晃晃的，一塵不染。經過這家小酒店門前，能聞到一股好聞的酒香。

老皮認得這個開小酒店的，只是老皮性格孤寡，很少和人家搭話。

酒徒來喝酒，現喝的多。酒缸上摞的有酒碗，誰喝，拿過一只碗，吆一聲，就行了。酒打上來，齊著碗口，清亮亮的，映得見人影。

小酒店最熱鬧時候，是在傍晚。這時候，酒徒收工回來，腳步一打彎，最想到的地方，就是這家小酒店。有的酒徒，到這里，是圖個興致，和開小酒店的女人拉呱幾聲。這個女人看上去，挺上眼，說話的聲音，也好聽。

這個時間段，也像為老皮準備。

生意一刻停不下來。

吃這營生，只有老皮體會，有多辛苦。

早上有一會時間。就這，老皮也不得閑。趁著這功夫，他得做一件事。

摘荷葉。

老皮狗肉出來，賣給人家，不是用紙包上，是用荷葉。用荷葉包狗肉，老皮可能是第一個。狗肉放在荷葉上，清香襲人。擱在手上，還沾不到油。荷葉是不透隙的。

荷葉采好，老皮回去。

細亮亮的天，一下就過去了。

酒徒在小酒店，端著酒碗，等著老皮的狗肉；酒碗在鼻孔下，一股一股的酒香，散發出來。有的酒徒耐不住，稍稍把酒呡一口，有點急躁，發一聲，這個狗肉老皮，該來了。

著急的一會，老皮晃進眼。

酒徒放開嗓門，迫不及待，喊聲彈去，老皮，你快一點，等著你的狗肉呢。

一片荷葉，把狗肉遞上。

有了狗肉，酒徒把酒喝得砸吧砸吧響，整個人一付飄飄欲仙。

有時酒徒喝著喝著，來了情緒，對著老皮，會亮一嗓子，老皮，你也過來搞一口，這酒挺帶勁的。

老皮不搭腔。

酒徒不放過。

女店家攔阻了一下，人家忙活生意，哪顧得呢。

酒徒不言聲了。

女店家的話真好使。

酒喝好，包狗肉的一塊荷葉，丟棄出來。

小酒店門前，有閑蕩的狗，還沒歸窩，這嗅嗅，那嗅嗅，一個飛躍過來，把那塊油漬漬的荷葉，銜走了。

有的酒徒在小酒店，酒喝得慢慢悠悠，一雙眼睛在女店家身上，脧來脧去，不愿意拿開。

女店家靠在柜臺，柔柔和和的，讓人覺著暖氣。

酒徒說，這酒好。

女店家說，老皮的狗肉也好。

老皮在小酒店外面，聽得見里面的說話。有時他會扭一扭頭，老皮不是看女店家，是想看看那個酒徒。酒徒說話，像不勝酒力。

看過，老皮有話，酒沒喝多，倒像醉了。

酒徒回去了，還依依不舍。出了小酒店，回頭給女店家一句：趕明還來這喝酒。老皮看看這個酒徒，酒徒嘴里哼哼著，從他跟前晃過。酒徒不看老皮，他只喜歡老皮的狗肉。

小酒店里的酒徒，一個一個，開始散去。

老皮的狗肉，也快盡了底。

小酒店沒關門，還等一位酒徒。

等的是老皮。

老皮才是真正酒徒，他的狗肉賣過，臨收攤，走進小酒店，回回是兩碗酒。

一碗酒斟上。

老皮沒注意，他的一碗酒，量大。

碗里的酒晃晃著，要溢出來。

女店家失手了。她沒留意，把老皮的一碗酒兌滿了。

喝下酒，老皮的一張臉酡紅，酒力染紅了老皮的臉。

老皮對視了一下女店家，明白了酒徒為什么愛到小酒店喝酒。

女人離得近，傳遞過來一股好聞的氣息，那氣息要醉了老皮。

又一碗酒下去，老皮真有點醉。

老皮要走。

女店家眼睛亮亮的。

老皮嘴一張，出來這一句，你真好看。

話過，老皮一下覺著自己冒失。

看女店家，臉一紅，也像喝了酒。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