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頭上的故事

●文／［美］伊萊恩·龐達特　譯／鵬　程

父親去世后沒幾個月,媽媽將那張差不多有45年歷史的床送給了我。我準備將床板拆開,然后刨一刨給女兒梅萊恩釘張小床,結果發現床頭上盡是刮痕。

就在開始蹭掉油漆前,我注意到其中一個刮痕是一個日期:1946年9月18日。這是我父母的結婚紀念日。我突然想起這是他們結為夫妻后的第一張床。

在結婚日期上方又是一個名字和日期:“伊麗莎白,1947年10月22日?！?/p>

我給媽媽打電話詢問?！罢l是伊麗莎白?”我問,“1947年10月22日是什么意思?”

“她是你的姐姐?！?/p>

我知道媽媽曾經失去過一個孩子,但我從來沒意識到這件事對我的父母來說是多大的不幸。再說,他們一口氣又生了五個。

“您給她取的名字?”我問。

“是的。45年來,伊麗莎白一直在天堂注視著我們,她在我的心中跟你們任何一個一樣重要?！?/p>

“媽媽,床頭上有許多我弄不明白的日期和姓名。”

“1959年6月8日?”她問。

“是的,上面寫著‘山姆?！?/p>

“山姆是一個曾在農場上給你爸爸干活的黑人。你爸爸對誰都是那樣的公平,無論他們是什么種族和信仰,他總是給予他手下的人以平等的尊重。然而,當時種族這根弦繃得很緊,工會罷工,工人鬧事。一天晚上,你爸爸還沒鉆進汽車,就被一群罷工者圍住,幸虧山姆帶著幾位朋友趕到解了圍,才無人受傷。罷工終于結束了,但你爸爸永遠也忘不了他,他說山姆是他祈禱的回報?！?/p>

“媽媽,床頭上還有一些日期,我過來跟您談談好嗎?”我意識到這個床頭上充滿了故事,因此不忍心用砂紙打磨掉。午飯期間,媽媽首先講述了1951年元月14日的故事。那天,她在一家百貨商店丟了錢包,三天后,錢包被一個叫艾米的婦女郵回,同時還寫了一封信?！拔覐腻X包中取了五元付了郵資,希望你能理解。”信中無回信地址,所以媽媽永遠也無法感謝她,除了五元外,里面什么都完整無缺。

接下來是喬治。1967年12月15日,他射殺了一條正欲攻擊我哥哥多米尼克的響尾蛇。1971年9月18日,父母慶祝了他們的銀婚紀念日,并重新起誓。

我還了解到了一位名叫珍尼特的護士。當我姐姐帕特里夏從秋千上摔下來差一點喪了命時,是她一直陪伴著媽媽做祈禱。還有一位陌生人,在一次有預謀的襲擊事件中救了我爸爸,而他臨走時連姓名都沒留下。

“誰是拉爾夫?”我問。

“1966年2月18日,拉爾夫在峴港(越南中部城市)救了你哥哥的性命,而他在兩年后執行一次任務時犧牲?！?/p>

我哥哥從未提過越南戰爭,那些歲月已被永久地封存在他的記憶之中。我侄女的名字就叫拉爾夫,直到此時我才明白了這其中的秘密。

“我差一點刮掉了這些十分珍貴的故事,”我說,“那您又為何將這張床送給了我?”

“你爸爸和我在我們的新婚之夜將我們的結婚紀念日刻在了床頭,從那時起,它就成了我們兩人生活中共同的日記,而記憶則永遠不會死亡。”她答非所問。

當我把床頭上的故事講給我丈夫時,他說:“那上面還有許多空間可以貯藏記憶?！?/p>

我們把那張床和滿是故事的床頭搬進屋子。我的丈夫已經刻了三個日期和名字:芭芭拉、格雷格、杰克遜。將來有一天,我會告訴梅萊恩她外公外婆以及父母的生活故事;將來有一天,這張床將要傳給她。

(責編 式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