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９４５：毛澤東巧用美機遣將

吳獻斌　王蘇陵

1945年8月25日中午時分，太行山深處，晉東南黎城東北部長寧村外一片開闊的原野上，一條黃土修筑的簡易飛機跑道兩側，30多名八路軍戰士持槍警戒，另一些戰士則沿跑道燃起一個個柴草火堆。下午1時許，一架綠色飛機從西南遠處山上的天空出現，最后停在跑道上。飛機的艙門緩緩打開，從鐵梯上依次走下了21位身穿普通八路軍士兵服裝的中年人，最后下機的是4位身著飛行服的年輕美國士兵，他們立即被接進長寧村的農民院子里。午飯之后，美軍士兵和一位中國人駕機西去，其余的20人則騎上戰馬，向東疾進，很快便消失在太行山的崇山峻嶺之中......

半個多世紀前發生在黎城長寧村的這一幕，就是后來被稱為"長寧空運"的歷史事件。這一頗具傳奇色彩的事件，曾對中國革命的進程產生了深遠影響，因而被歷史學家稱為毛澤東在解放戰爭前夕反內戰的大手筆。

出人意料的大膽決定

1945年，隨著抗日戰爭的勝利，蔣介石確立了搶奪勝利果實、加緊準備內戰、進攻解放區的方針。8月11日，蔣介石連續下了三道命令，并于8月13日作出軍事部署，國民黨各部隊分兩路從西南、西北分別向華南、華中、華北和東北開進，這兩路國民黨軍隊對我晉冀魯豫解放區形成了嚴重威脅。同時，美國在抗日戰爭勝利后實行"扶蔣反共"政策，派軍艦、飛機和汽車幫助國民黨向中心城市大規模運兵，美國還直接出兵在天津、上海、青島等地登陸，為國民黨搶占戰略要地。迫于全國人民強烈的和平呼聲，蔣介石不得不擺出和平姿態，三次電邀毛澤東去重慶舉行談判，共商所謂建國大計。

面對國民黨欲搶占抗戰勝利果實的態勢，中國共產黨也作出了迅速的反應。8月10日至11日，八路軍總司令朱德在延安連續發布7道命令，調動部隊向華北、華東、和華南各地的日偽軍發起進攻，收復失地。不久，黨中央作出緊急部署，將東北、華東、晉冀魯豫等地區分別劃為戰略區，并據此重新調整了部隊，調配了干部。

針對蔣介石"打"與"談"的兩手，毛澤東也準備了兩手：一手是盡力爭取和平，為此，毛澤東決定與周恩來、王若飛等組成中共代表團與國民黨進行談判；另一手是動員解放區軍民準備迎擊國民黨的軍事進攻。

自1943年下半年起，各解放區的領導人大部分都奉調離開前線，回延安參加整風學習和黨的第七次代表大會。1945年6月，黨的七大閉幕后，中共中央估計，日寇崩潰還需一年多的時間，因此將這些領導人留在延安繼續學習，沒有立即派回前方。因此，在日軍迅速投降，國民黨軍隊大兵壓境，大戰爆發在即之時，各個解放區的主要黨政軍領導卻大都在陜北延安。特別是晉冀魯豫解放區的兩位統帥劉伯承、鄧小平及其他重要黨政軍領導人都在延安。當時，留守晉冀魯豫軍區的參謀長李達萬分焦慮，他接連幾道急電發往延安，催促劉伯承、鄧小平速回太行指揮作戰，其中一封急電說："......組織大軍與強大野戰軍，急需主要干部......"黨中央更是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和緊迫性。如何以最快的方式，將滯留在延安的各路將領搶先送回前線，成了毛澤東面對的最緊急的問題。

然而，當時延安幾乎沒有現代化的交通工具。以前各解放區領導人往返延安，都是在小部隊護送下靠步行完成。而從延安到太行1500多里，步行需要兩個月左右，如到東北或山東則需更長的時間。在當時緊迫的形勢下，再用步行的老辦法，顯然會貽誤軍機，危害全局，因此，必須另尋捷徑，再圖良策。

在這歷史轉折關頭，作為中國共產黨主要決策人的毛澤東，作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大膽決定：借用美軍駐延安軍事觀察組的飛機，把主要戰區的領導人從延安直接空運到山西黎城長寧村；去東北和華東戰區的領導人到達長寧后，再設法前往目的地；而晉冀魯豫戰區的領導人回到太行，立即就地組織上黨戰役和平漢戰役，粉碎敵人的進攻。

我軍20名將領安抵太行

1941年12月7日，日本海軍的"聯合艦隊"偷襲珍珠港，重創美國的太平洋艦隊。第二天，美國對日宣戰，中美兩國開始并肩共同對日作戰。在援助國民黨抗戰的同時，美國政府內部一批具有戰略目光、思想開明的人士，不滿國民黨的腐敗和其軍隊的無能，主張公正對待積極抗戰的共產黨，并向共產黨及其軍隊提供某些幫助。1944年，美國總統羅斯福決定派一個軍事和政治觀察組到延安和其他抗日根據地，搜集日本的情報，加強同共產黨的聯絡，了解共產黨領導的抗日武裝的實力和抗戰情況。為了迎接美軍觀察組，同時，轉運對日作戰時在太行山失事的美空軍人員，晉冀魯豫邊區在黎城長寧村邊，修建了一座臨時機場，飛機每次降落都以點燃火堆導航。機場建成后的一年多時間里，美軍飛機共來往了10余架次。由于保密工作周全，日軍始終不知道在這個與八路軍進行拉鋸戰的地區，竟然隱藏著一座時常使用的飛機場。

毛澤東作出了利用美軍飛機運送我軍將領的決定后，即派平時直接與美軍觀察組打交道的葉劍英出面辦理此事。葉劍英向觀察組提出想"借"一架飛機，送一批"干部"去太行山麓的第十八集團軍前方總部，但對這些"干部"的姓名、職務和其他情況，卻沒有談及。第十八集團軍與美軍觀察組長期的友好合作，延安方面為這種合作提供的諸多方便，太行軍民多次救助美軍失事飛機的傷亡人員，都給美軍觀察組留下了很深的記憶。因此，觀察組對葉劍英的請求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并把它當作是雙方長期愉快合作的一點小小回報。

黨中央立即著手通知太行軍區派人去長寧機場接機，并遴選急需返回前方的各戰區領導人。望眼欲穿的李達，在8月24日終于接到了延安的電報，說劉、鄧25日上午到達。他先是不敢相信，千里之遙一夜還，豈不是天方夜譚?細讀電報之后，他大喜過望，急忙率領一個騎兵排星夜趕到了長寧，并準備好了柴草、火堆、午飯、開水、西瓜等。

限于飛機的容量，延安挑選出20名黨政軍高級領導人搭機。他們是：劉伯承、鄧小平、陳毅、林彪、薄一波、陳賡、陳錫聯、陳再道、張際春、滕代遠、楊得志、肖勁光、鄧華、鄧克明、宋時輪、李天佑、王近山、付秋濤、黃春甫熃華牎⒛艉淄ぁＣ澤東派中央軍委秘書長楊尚昆和葉劍英到機場進行現場檢查。朱德的英文秘書黃華也到了機場，黃華事先并不知道這次行動，當看清了乘坐一架美軍飛機的是些什么樣的人后，他大吃一驚，擔心飛行中萬一出現什么情況，這些不懂英語的高級領導人，無法與美軍駕駛員通話，因此他臨時要求隨行擔任翻譯，楊尚昆批準了他的要求。

這是一架美軍的道格拉斯運貨機，飛機已相當破舊，有兩個螺旋槳，艙門很小，關不緊，螺旋槳啟動時還要靠人來推動。機艙狹小而呈弧型，人在兩邊的鐵座上坐下后，直不起腰也抬不起頭。9點多鐘，隨著螺旋槳的轉動，飛機在延安東關機場起飛，送行者和乘客們都隨著騰空而起的飛機把心懸到了空中，同樣的緊張氣氛也籠罩著延安的統帥部。毛澤東在窯洞中踱來踱去，香煙一支接一支地抽，不時看看朱德。葉劍英更是守在電報機旁不停地喃喃自語："可別讓飛機出事，那上邊可是我黨我軍的精華啊!"

經過4個多小時的飛行，飛機終于在下午1時左右安全降落在長寧機場的黃土跑道上。陳毅高聲喊道："到嘍"艙內的氣氛頓時由緊張變成活躍。隨著艙門的打開，波瀾壯闊的全國解放戰爭進入了倒計時。

將領們安抵太行的電波飛速傳到延安總部。毛澤東心中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臉上露出了歡欣的神情。他隨即安排中共代表團去重慶與國民黨進行和平談判的事宜。3天后，毛澤東、周恩來、王若飛等在延安東關機場登上了赴重慶的飛機。

為人民解放事業建功勛

離開長寧機場，眾將領分為三路，立即奔赴各自的戰區。第一路晉冀魯豫戰區的將領們，很快到了涉縣赤岸村。在隨即到來的上黨戰役和平漢戰役中，這些長寧空運的乘客扮演了主角。劉、鄧迅速將分散在太行、太岳、冀南、冀魯豫的各部隊和游擊隊整編為四個野戰縱隊。經過緊張的準備，在長寧空運后的第6天，上黨戰役的前哨戰在上黨盆地北大門襄垣城打響。戰前，劉伯承和鄧小平親赴前線看望參戰部隊，并對連以上干部作了戰斗動員，提出了打好上黨戰役，支援毛主席赴重慶談判的號召。9月1日，襄垣被一舉攻克。劉、鄧進入新收復的襄垣城。9月10日，上黨戰役正式開始，10月12日，國民黨的12個師共3.5萬人被殲滅，長治及周圍地區獲得了解放。上黨戰役的勝利，痛擊了蔣介石的內戰氣焰，加強了毛澤東在重慶談判中的地位。10月10日，國共兩黨在《雙十協定》上簽字，蔣介石"打"與"談"的兩手均告失敗。

長寧空運歷時僅四五個小時，從籌劃到實現的全過程也不過幾天時間，但是，在毛澤東導演下，由美軍飛行員完成的這次看似尋常的飛行，卻對后來的國共決戰，對中國現代史的演變，起了極不尋常的作用。正是這次空運，使中國共產黨在美國政府和蔣介石當局渾然不知的情況下，把本來需要兩個月艱苦跋涉的輸送任務，在半天之內即告完成，其時間比美軍開始空運國民黨先遣人員去接受日偽軍投降，還早了一天。這些中共最善戰的將領，先敵一步到達各戰區，編組野戰兵團，為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立下了不朽的功勛。

(摘自《黨史文匯》原標題為《長寧空運傳奇》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