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僅是一種可能

姜澤華

張萍的三個女兒，一個比一個漂亮。在這江北最大的服裝市場，她的三個女兒就像她那三個生意紅火的時裝店一樣，叫人眼熱。

每次張萍到外地進貨懷一種倦然踏上歸途，總有種難以言說的滿足：熬過來了，終于熬過來了！當年被視為累贅的三個女兒，如今給她帶來多大的榮耀啊。在市場上，工商和稅務的小伙子們都給足了自己面子，一個比一個嘴甜地叫著張姨。店里生意好，外地的客商爭著與她合作……總之這一切，還不是三個女兒帶來的？要不，自己一個年近半百的半老徐娘，人家憑什么對自己如此熱乎？自己的百萬資產固然讓過慣了苦日子的她感到踏實，可與自己這三個如花似玉的女兒相比，百萬資產又算得了什么呢？

張萍在二十幾歲的時候就死了丈夫，亡夫只給她留下三個嗷嗷待哺的女兒。張萍那時雖說是個楚楚動人的少婦，可要想再找個男人嫁掉卻是不易，誰有能耐為娶一個寡婦而給她撫養三個女兒？于是她的婚事就被擱下了。不客氣講，那年月張萍一家四口雖未討過飯，可絕對吃過百家飯，穿過百家衣，每年都受社會和街坊四鄰的接濟。

但張萍卻是因窮而成為第一批受益于改革開放政策的人。她的發跡伴隨著這個江北最大服裝市場的崛起。先是憑自己縫制的鞋墊兒、褲頭趕“跳蚤市場”，然后租賃攤位，批發成衣。待三個女兒都能搭上手時，張萍一次買下了三個時裝鋪面，成了服裝市場上數得著的大批發商之一。

三個女兒各自一個店，忙不過來的張萍于是就雇請了一個幫工，年輕而機靈的燕雨。

燕雨是個來自南方的打工仔，有著南方人的眉清目秀和聰明乖巧。在張萍的調教下，業務很快熟練了。張萍輕松多了。

找個外地的幫工，也是張萍的聰明之處。本地的男孩子心太野，如果帶出去一旦被客戶當成兒子或者姑爺，說不定小子就能打蛇隨棍上。張萍可不想給女兒們找普通人作對象。自己是窮怕了，如今有了條件，為什么不利用女兒的漂亮，徹底改變家庭的命運呢？女兒們縱嫁不了國家干部，也要找個門當戶對的百萬富翁。

但三個女兒卻都漸漸喜歡上了燕雨。

張萍的三個女兒都二十出頭，正值情竇初開。她們自小就未感受到完整家庭的溫情，少有與男孩子接觸的機會。因之愛上第一個與自己相熟的同齡男子，幾乎是肯定的。況且，燕雨稱得上是個美男子。而燕雨每次自外地給她們分別帶回的一些小禮物，更是觸動她們的心事。張家三姐妹暗地里開始為燕雨較上勁了。

幾乎所有人都認定燕雨在等待張家三姐妹中的一個愿者上鉤。燕雨逐漸成了商賈們的欽佩對象，打工者的嫉妒目標。小子有能耐啊，不惟三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隨便挑，而且一下就成了富翁！世上還有比這更好、更幸福的事兒嗎？南方人的精明，由此可見一斑。

張萍看出苗頭，馬上想到的就是要立即打消燕雨的妄想。若不是看他做生意是把好手，說不定立時就把他解雇了。

“不要打我三個女兒的主意，三個女兒是我的心肝肺，我一個也不會舍得給你。”一次進貨時，在旅館張萍冷靜地對燕雨說，“幫我打理好生意，我虧待不了你。”

燕雨輕輕一笑：“張姨，其實你不明白我的……”張萍聽了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暗暗叫苦，她最怕就是燕雨是個難纏的“牛皮糖”，就現在的情況看，只要他一招手，三個女兒恐怕哪一個也愿意跟他走的。張萍故意沉下臉來打斷他：“我是老板，你給我打工，你最重要的是要明白你的老板！我必須為我三個女兒的幸福負責……”

“我明白，張姨，”燕雨的情緒一點兒也不受影響，“那么好的三個妹子，怎么可以嫁我呢？我知道你這多年受的苦，我也深知我們做生意的艱難，三個妹子當然不能再過這樣的生活。張姨，你該為她們分別找個好人家，有勢力，有地位的……”

張萍怔怔看著燕雨，不相信的樣子：“那……那你呢？你不是很喜歡她們嗎？三個丫頭一個也不想要？”燕雨說：“我是喜歡她們，但并不代表我愛她們，要娶她們啊。張姨，我和你一樣命苦，我自小就沒了母親，父親從來不管我，我做錯了事，他只會往死里打我。那時我就想，我如果有個媽，或有姐姐，該有多好啊……”燕雨說著，眼角就濕了。

或許是女人天然的母性吧，張萍憐愛地替燕雨擦了擦眼角，燕雨順勢依到張萍的懷里，嗚咽中“張姨”卻不知怎地成了“張姐”……

也許是命運的安排，事后張萍想。她的思想一下開朗了許多，也年輕了許多。她的幸福感受使她一下跨越了年齡的差距、世俗的評說。縱這遲來的幸福是因著她的財富，她也感激命運之神的格外饋贈。這樣最好，她可以從容地為三個女兒依次設計幸福。張萍開始設想著她和女兒們幸福生活的一切可能。

幸福于我們的誘惑，在于它永遠存在的可能性。盡管，有時它僅是一種可能。有時，這可能甚至還會反過來摧毀一切關于幸福的構想。

（責編關山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