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 軍
今年4月,鳳凰讀書俱樂部的《開卷》月刊迎來創刊兩周年慶典,著名出版家范用先生在一個春風駘蕩的下午,應邀與漫畫家方成先生一道專程赴寧座談。記得他憶及與同道一起創辦《讀書》月刊的經歷時,說過這樣一番話:當年他們是三五個高中生辦了一份讓研究生喜歡看的雜志,而如今,研究生辦的不少雜志,卻故作高深,連高中生都看不懂、不愿看。書界前輩一針見血、痛快淋漓地道出了盤亙在諸位與會書友心頭的文化悖論,引起了強烈共鳴。
如今有這樣一套高品位的,以教育史和書卷文化為主題的隨筆文庫,或凝重或洗練或靈動的文字,竟然在滿眼符號的職業排字師傅的眼里變得有了意義,以至讓他們暫時忘記了是在干著枯燥乏味的錄入校對,不知不覺地放下手頭的工作,興味盎然地讀了下去,心甘情愿當了“書奴”。這套書就是東南大學百年華誕前夕,由該校出版社精心策劃組織,奉獻給廣大讀者的《六朝松隨筆文庫》。
老實說,當我今年3月31日在南京江心洲紫光田園,參加“文庫”的最后一次編委會,席間聽著這位排字師傅不無激動地對編委們表露著他“利用工作之便”得以“近水樓臺先得月”的閱讀快感時,委實有些將信將疑。但這番話畢竟是對作者、編者、策劃者和出版者最好的精神鼓勵了。實際上,近一個月來僅先鋒書店就銷售了一百余套的市場業績表明,這套書確實有著較好的親和力。同時也再次驗證了我的一個觀點:“人天生是懂文化的——高雅文化由于忽視親和力才越來越遠離大眾。”
《六朝松隨筆文庫》首輯共一打12種。每冊卷首冠以“自序”一篇,而無叢書總序。有心人細細把玩,會發現徐雁《開卷余懷》卷末的《六朝松下書味長——〈六朝松隨筆文庫〉策劃記》一文,可視為“文庫”的點題之筆:
“六朝松”存世已有一千四五百年的歷史,如今依然根植于東南大學校園之內,它是六朝古都的“圣樹”,更是南京城市乃至東南文化歷劫不廢的精神象征。
于是,我們可以由此分析,通過“文庫”表現出來的親和力,實際上是由多種“分力”合成的:“百年校慶——六朝松——文庫”共同支撐起了一片文化天地。你可能因為關注百年校史,進而動念看一看這棵位于東南大學梅庵旁的六朝遺物,去體驗一下古松“主干的勁拔,冠蓋的虬曲,筋節的斑駁,枝葉的蕭索”(薛冰《藏書票上的六朝松》)帶來的心靈震撼,甚至進而喜愛上冠以“六朝松”品牌的隨筆文庫了;你也可能因為不經意在坊間覓得了這套“文庫”,進而在心頭形成了“六朝松”情結,甚至開始關注起中國的現代教育史來。
薛冰先生在《金陵書話》的開卷之作《藏書票上的六朝松》一文中闡述了“六朝松”的文化意蘊。
一件石雕藝術品,完成之際,可以說是它生命的開始,也可以說是它生命的定格。此后在時光的消磨中,隨風侵凌,隨雨剝蝕,決無再生的能力。而那一株松樹,卻在不聲不響、不忮不求、不屈不撓地生長著,一直長到身高三丈、腰圍八尺;一直長到色如古銅、干若精金;一直長到形神俱佳、物我兩忘,仍在虛心地接受大自然有意無意的雕琢,至今還是一件沒有最后完成的藝術品。
如此漫長的成長歷程,在這個浮躁而速朽的年代,遭受冷落自不足為奇。這株生于六朝的古松得以長存,或許正因為當年的僻處一隅。如果它生在宮殿里,生在鬧市中,生在要道旁,只怕早已灰飛煙滅。
所以它注定只能成為精英文化的一種標志。
六朝古松的一圈圈年輪,是這座城市歷史的見證,是東南大學百年校史的見證,也是百年來學風人心、思想學術的見證。太多的風風雨雨,太多的坎坷滄桑,是鐫刻在古松年輪上的文化密碼。“文庫”在精神上與此是同根同脈、相融相通的,都是“精英文化的一種標志”。
還是讓我們來瀏覽一下《六朝松隨筆文庫》首輯的目錄吧:白化文《承澤副墨》、潘樹廣《學林漫筆》、陳子善《海上書聲》、王余光《讀書隨記》、徐雁《開卷余懷》;薛冰《金陵書話》、龔明德《昨日書香》、徐重慶《文苑散葉》、王稼句《秋水夜讀》、薛原《濱海讀思》、于志斌《山海文心》和王振宇《書卷故人》。
前5種的作者,是朝夕作息于南北高校中的專家、學者,他們品藻人物、評騭書林,往往厚積而薄發,讀者諸君“如口啖青橄欖,須得久嚼,乃可得其雋永旨味”。
后7種書的作者,則是筆墨酣暢、文思敏捷的作家、評論家。讀他們的文章,“或如盛夏品檸檬茶,雖然酸口,卻能沁入心肺,清涼懷抱。”
記得在那次編委會上,我曾建議,這套隨筆文庫如果加印一些套裝毛邊本,并配以印有“六朝松藏書票”的紙質刀片,限定編號發行,一定很有意思。確實,這樣的書是需要手持裁紙刀,慢慢裁、細細讀的。
(《六朝松隨筆文庫》12種,雷雨、秋禾主編,東南大學出版社2002年5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