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明喻

中國科技開發院珠海分院成立于1992年10月,是一個企業化管理的“廳級”事業單位,建院之初以各種方式融資超過1300萬元,而如今,1.5萬平方米的土地靜靜地躺在珠海南屏科技園區,8年來從未動過工(當時價值307.5萬元,現在的價值頂多不超過150萬元);一套商品房;兩臺不值10萬元的破舊汽車和不足5萬元的辦公用品;總資產不超過400萬元。但同時卻欠下了2100萬元的債務,嚴重資不抵債。
那么這1000多萬元去了什么地方?“科技開發”到底開發了什么?按照這些資產的唯一責任人、掌管人珠海分院院長鄢某的說法,這些錢都繳了學費。他多次在公開場合提到:我們這些政府官員、知識分子辦企業交點學費是難免的。
在“開公司熱潮”中出世
中國科技開發院是由國家科委、廣東省、深圳市人民政府共同發起,于1992年初正式創立的,總院設在深圳。
國家科委當時決定在深圳建立中國科技開發院主要基于幾點:其一,鄧小平南巡之后,珠三角領風氣之先,資金和技術都快速聚合,加上政策優勢,成為很好的創業基地;其二,希望開發院發揮一種技術孵化器功能,利用各科研機構以及個人的相對成熟的高新技術,通過再融資將其轉化成產品,加快實現產業化和市場化。
中國科技開發院成立之后,緊接著,1992年9月開始籌建第一家分院——珠海分院。總院投入了400萬元作為珠海分院的開辦費(由國家科委撥款給總院,總院又撥給了珠海分院)。分院于1992年10月正式成立,院長姓鄢,來自武漢,是武漢市某部委副主任,早先在武漢大學任教。
珠海分院從一開始就按照“官助民營”的方式建立。為了更好發揮其企業化的功能,它同時用了兩個名稱:“中國科技開發院珠海分院”和“珠海經濟特區科技開發試產中心”,分院作為企業化管理的事業單位出現,試產中心以企業出現,鄢是分院院長同時也是試產中心總經理。
珠海分院和試產中心雖然直屬總院領導,但因為是和珠海市政府聯辦,所以委托珠海市府科委代管,在珠海市發給總院的一份“關于成立中國科技開發院珠海分院和珠海試產中心的復函”中這樣寫到:“……其主要任務是:為港澳、東南亞地區和珠海市采用高科技調整產業結構提供技術支持,促進科技成果商品化、產業化和國際化。”
“搖錢樹”搖來了巨資,主人卻在借債
分院成立之后,珠海市政府在南屏科技園區劃出了20萬平方米的土地指標,并以當時非常優惠的條件批給了珠海分院(后來分院表示說資金不夠,只買下了1.5萬平方米土地的使用權,但始終沒用)。
分院成立之后,必須要有技術項目,那時同樣在武漢搞科研的曹工正在研制一種叫“天然高效抗菌食品防腐劑”的產品,經人介紹,鄢院長找到曹工。但由于當時這個項目的“中試”檢驗報告還沒有出來,鄢就拿著該項目的可行性報告和部分產品的樣品去總院立項,項目很快被批準。
在得到了400萬開辦費后,分院又以曹工的這個防腐劑項目,進一步從總院借款225萬元(據曹工說是專門為這個項目所投),另外還有其它貸款約700萬元,加起來超過了1300萬元。
雖然不是一次性到位,應該說資金不可謂不雄厚。可是從分院成立直至1995年9月,除了買過只值十幾萬的部分生產設備之外,并沒有任何錢投在這個引來資金的項目上。
事實上,1992年底,鄢在武漢找曹工談好,用這個項目來立項的時候,這一項目還沒有通過“中試”檢驗,其它比如產品的生產許可證、合格證書等一樣都還沒有。(該項目是從中草藥中提取有效成分制成食品防腐添加劑)
據曹工講,由于珠海只是地級市,它的技術鑒定報告是沒有法律效應的,而且當時在珠海還沒有條件來做這個項目的實驗,衛生防疫等方面都達不到所要求的級別。另外考慮廣東省的費用很高,于是在1993年4月,曹工又從珠海回武漢,對該項目進行技術鑒定。而技術鑒定需要幾萬元錢,曹工走時只帶了1萬元錢,但珠海分院表示資金不足,讓曹工以分院的名義在武漢先借一筆錢。曹工只好向朋友先借了8.7萬元錢(曹說這筆錢分院至今沒有還給他),將這個實驗全部做完了。等“中試”的報告結果出來以后,在湖北省的益康制藥廠小批量生產了一些。
到了1994年初,曹工又回到珠海,分院拿著這個項目的“中試”報告和小批量生產的產品去申報,后來該項目被評為廣東省“九五”優秀高新科技項目。但是曹工從1994年年初直至1995年9月,在分院毫無作為,很簡單,因為生產設備不足,而檢驗設備及包裝設備根本沒有購進。
分院在1995年初的時候,就表示發不出工資了,員工紛紛離開,曹工這位給分院種下“搖錢樹”的人,不但幾萬元的借款沒有能夠得到補償,而且工資也被長期拖欠。

集萬千權柄于一身的“廳級”干部
珠海分院的現任辦公室主任吳某于1995年來到珠海。鄢院長交待他做人事、黨務、后勤、行政以及外聯等等一系列工作,儼然是鄢的一個助手。而讓他感到十分不解的是,這個分院的體制特別奇怪——整個領導班子就一個人組成,只有鄢院長一個老總,從始至終不曾有過一個有實際意義的副職(合資方曾經派出過一個所謂的副總經理,但并沒有被賦予過實際的管理權和經營權)。
鄢既是珠海分院院長(副廳級)、黨支部書記,珠海經濟特區科技開發試產中心總經理(與珠海分院兩套班子一套人馬),同時兼任下屬合資公司珠海太聯安全設備有限公司(珠海分院與香港、臺灣合資的公司,后面將詳細介紹)的董事長和總經理,珠海天綠生化制品有限公司(珠海分院與美方合資的公司)董事長、總經理,集幾個單位、公司的第一把手于一身。權力高度集中,沒有任何監督。
據吳主任講,珠海分院的問題,它的主管領導也知道,因為經常有人反映,對一個派出機構,總院往往鞭長莫及,而鄢正是利用了遠離深圳總院這樣一個“地域優勢”。而受委托管理分院的珠海市科委,則更是難以去承擔具體管理的義務。這就導致了后來合資方發現了問題,向上反映的時候,到深圳,被推到珠海,到了珠海,又被推到深圳,偏偏就是沒有人管,致使問題至今也解決不了。
對于珠海分院這種高度集權的情形,已經退居二線的總院王副院長(現在的身份是顧問)說,這個問題他們也考慮過,并且開會談過,提出要派副職,派監察員到各個分院,結果這些分院院長紛紛表示,如果那樣就辭職不干了。結果這件事自然作罷。
資金是怎樣流失的?
由于種種原因,珠海分院自成立至今,極少做成賺錢的買賣。以下是幾個比較典型的例子:
1993年,鄢以轉包工程的名義,收取了湖南省吉首市一家勞務公司訂金2萬元。而實際上,鄢并沒有什么工程可發包,吉首方也就沒有進場,一年多后,對方突然起訴珠海分院弄虛作假。結果珠海分院敗訴,倒賠了十幾萬元。
1994年,鄢過去的學生從廣州跑來找他合伙在河南鄭州投資做空調生意,雙方簽訂協議,珠海分院分期投入100萬元現金,由他學生的朋友在鄭州開店經營空調,所得利潤兩家分成。后來,鄢投入了50萬元之后,發現形勢不妙,剩下的50萬元沒有再投入,而他的學生已經陸續還了30萬元,剩下的打算用十幾萬的空調來抵,鄢拒收空調,堅持要通過打官司追回余款,但對方反而指責珠海分院沒有按照協議出資,違反協議在先,致使其錯失了空調經營的大好時機,以致賠錢。
親自參與追款和打官司的吳主任回憶說:“在廣州白云區法院,法官當場譏諷鄢,說沒見過你這樣笨的老板,居然能把自己的錢交給別人去做生意。后來法院判處雙方各打五十大板。對方無需再做任何賠償。結果最后是一分錢沒賺,倒賠了20來萬。”
河南省滎陽縣廣武村一名叫李素英的農村婦女,50多歲,1993年,通過熟人介紹,找到鄢院長,提出高息借款在西區辦一家士多店,鄢在沒有任何擔保、抵押的條件下,借給這名婦女20萬元(據說當時李素英拿走的是扣除高息后的錢),結果這名婦女在西區的生意失敗,回了河南老家,借款是血本無歸。
1994年,分院租賃了一棟3層的樓房做辦公樓和廠房,當時3樓富余了出來,鄢決定將其對外出租。于是裝修、購置物品、安裝電話等花了一大筆錢。誰知住進來的大多數是皮條客和賣淫女,他們每天在辦公樓內進進出出,烏煙瘴氣,職工紛紛提出反對意見。1996年夏天的一個深夜,派出所接到舉報,突然襲擊,查出了真相,按照違法房屋出租管理條例對分院進行處罰,罰款5萬元,就這樣,收取的房租還不足2萬,反被重罰一筆。
……
另外,雖然分院花300多萬元的“優惠價格”買下了1.5萬平方米的土地,但并沒有建任何的廠房,等于買了一片荒地。分院辦公和公司生產始終是租用現成的樓房,大部分時間是在珠海市北嶺村的桂花工業區院內,租廠房前后花費了幾百萬元,而且經常因為交不出房租,被北嶺村停電,或者換房。
“實際上,鄢所虧出去的錢還遠遠不止以上這些。”吳說,在經營兩家合資公司“天綠”和“太聯”的過程中,不但公司賠錢,而且兩家合資公司的合資方,均被弄得遍體鱗傷。
天綠公司:―剛開始血就被抽干
1995年,吳主任到珠海分院上班的第一個月,有一天早上6時就接到鄢院長的傳呼,讓他在8時趕到珠海九州港,結果等開船20多分鐘之后,鄢才告知吳主任,說去深圳取一筆錢。原來鄢已經和一位美籍華人談好,引進美方資金,建立合資公司,共同發展食品防腐劑項目。而對方已經答應投入9萬美元,一次性支付6萬元現鈔,讓鄢去深圳取錢,基于安全的考慮,才讓吳主任同行。
那么,分院靠防腐劑項目已經引來了大筆資金,為什么不利用自己的力量去開發這一項目,而要利用外資呢?按照曹工的說法,生產這種防腐劑的全部生產設備、檢驗設備和包裝設備加起來,也只是需要80萬元左右就夠了。但是直至與美方合資前,分院才僅僅買了十幾萬的生產設備,而檢驗設備和包裝設備壓根就沒有。雖然分院總是處于一種資金的饑渴狀態,但是否饑餓到買不起這幾十萬的設備,還是說另有想法,就不得而知了。而作為合資方的美籍華人黎康喬,又是如何相信珠海分院的呢?
黎康喬先生只是美國一家鐵路公司的小職員,長期辛辛苦苦地打工,日積月累攢下了一筆血汗錢。通過一個親戚的介紹,他認識了鄢院長。最終選擇與鄢合作,第一是看重了“中國科技開發院”這塊響亮的牌子;第二,是相信鄢祖林關于防腐劑項目的介紹,說這是一項高回報的專利技術,并且分院已經進行了試產(實際上,鄢拿的只是一張《發明專利申請公開說明書》,與專利證書根本是兩回事,而且分院當時并沒有進行正常生產)。
1995年11月28日,鄢代表甲方試產中心,與乙方美籍華人黎康喬及丙方湖北省益康制藥廠(代表曹工防腐劑項目的檢驗方)正式簽訂了一份《合資經營天綠生化制品有限公司合同書》。合同約定:甲方認繳的出資額為15萬美元,占注冊資本的50%,乙方認繳的出資額為9萬美元,占注冊資本的30%,丙方認繳的出資額為6萬美元,占注冊資本的20%。合資各方的出資方式為:甲方現金3萬美元,機械設備折合6.6萬美元,住房127.5平方米,折合5.4萬美元;乙方現金9萬美元;丙方技術入股折價6萬美元。合資各方的出資額應在工商營業執照簽發之日起半月內匯入合營企業在珠海中國銀行或工行開設的賬戶。
合資企業于當年1995年12月26日正式成立,這時代表乙方出任天綠公司副總經理的人叫王蔚書。王來到珠海分院后,很快發現了問題的嚴重性:合同中規定甲方應該承擔的3萬美元,分院根本沒有交付;所謂的作價5.4萬美元、面積127.5平方米的住房甲方連房產證都不具備,更談不上辦理房屋所有權轉讓手續;而所謂的機械設備大都是用乙方在合同簽訂前交付的6萬美元購買(試產中心先期拿到6萬美元后,立刻回去購買設備,進行生產,證明鄢所講的“已經開始生產”);而且6萬美元中的3萬美元被直接用于交付分院拖欠北嶺桂花工業村的房租。
王蔚書感到極為震驚的是,合資公司剛成立5天,甲方就提交了一份開支明細表,將甲方與丙方前期合作兩年多已花費的所有費用包括房租、辦公費、工資及福利費等共計近188萬元全部計入合資公司,并將其算作為甲方的出資,這已經遠遠超過了合同約定的15萬美元(折合人民幣125萬元),然后分院以此為由,將乙方實實在在投入的9萬美元抽作他用。致使合資公司從成立之日起就處于失血狀態。
為了維持合資公司表面的正常,鄢在合資公司成立之日起,便開始向私人貸款,使公司始終處于借債運作之中。盡管乙方多次要求對各方出資進行驗資,但都遭到拒絕。
王蔚書作為第二大股東代表的“副總經理”,完全是形同虛設,不僅沒有絲毫的經營權,連看賬目的權力也被剝奪。他先后多次提出查看合資公司報表,均遭拒絕。誰能想像,從他“上任”的第一天直至最后離開,始終沒有一次看過完整的報表,唯一能夠看到的,是每月由鄢祖林的女兒交來的一份“收支明細表”。在收入欄里,從1月到9月期間,只有4月份寫著:銷售產品150元。這是合資公司唯一一次銷售出去的產品。而4月之后,公司就徹底停產了。6月之后,副總經理王蔚書一分錢的工資也拿不到了。
1997年1月,在合資各方的要求下,珠海市引進外資辦公室批復了文件,同意解散天綠公司,并要求合資公司進行清算。但鄢以沒錢為由拒絕清算,到將近5年之后的今天,公司仍然沒有進行清算。從1997年起,王蔚書開始了他漫長的上訪之路:從珠海檢察院到珠海市紀檢委,從紀檢委又回到檢察院,然后再到珠海市公安局,接著是省公安廳經濟處,又到珠海市公安局拱北分局,最后再次回到了珠海檢察院。
王蔚書最后離開公司的時候,給鄢留下了一句話:“多行不義必自斃!”
太聯公司:――“關于這個故事我能寫一本書”
太聯公司最早是在1991年成立,當時的3個合資方是臺灣、香港和株洲南方摩托車廠,主要生產的產品是頭盔,香港一方是大股東,法人代表為香港人鄭惠和,那時與珠海分院還沒有絲毫關系。就在珠海分院和試產中心成立之后的1992年10月,株洲摩托車廠退出,珠海分院聲稱出資40萬美元成為太聯公司的股東。
但是按香港人的說法,珠海方的出資不足40萬美元,因為分院是按照國家牌價1∶5出的錢,然后按照黑市價(當時美元的黑市價炒到了10元)來計算投入的。
珠海分院介入之后,合資公司的3方就是香港太聯公司,臺灣凱慶水產材料行和珠海試產中心,港方的出資額為100萬美元(一部分是以技術設備折算);臺灣方的出資也是40萬美元。董事長自然還是香港方的鄭惠和。而總經理是原先代表株洲摩托車廠在合資公司負責的李某,株洲摩托車廠退出后,他留了下來,又作為(珠海分院)試產中心派出的代表出任合資公司總經理。
據太聯員工反映,李某出任太聯公司總經理以后,把太聯公司折騰得一干二凈。他利用合資公司的資金和設備背著公司在三灶搞廠外廠,讓合資公司虧損,自己賺錢(鄢后來接管太聯后,講過這樣的話:“我可以讓合資公司永遠不賺錢。”)。香港和臺灣方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經過溝通之后,召開董事會,提出罷免李某,撤換總經理。據說鄢當時拍著桌子反對。但最終董事會以5票通過,2票反對(鄢和李某反對)罷免了李某。這是發生在1994年的事情。
李某被撤職之后,香港人請了一名叫樓達仁的臺灣人來經營,很快銜接上了客戶,訂單也多了,很短時間就把公司給恢復了起來。但是問題又來了,由于李總不知怎么欠下了一大筆債(鄭惠和不斷從自己家里,從境外拿錢來補充這家公司,致使太太后來被逼成了精神病),每到該出貨的時候,就有人向債主打電話說,公司又有貨要出了,趕快來拿錢,結果門就被封住,貨出不去。
由于試產中心進入合資公司后,公司一直沒有驗資,鄢后來找了一家會計師事務所對3方的出資進行了驗資,結果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試產中心出資40萬美元,驗資的結果是39萬多;而原先號稱出資100萬美元的港方,則大幅縮減到39萬(鄢認為港方原先的設備估價太高);臺灣則是38萬多。這樣,鄢就理所當然地把鄭惠和擠下了董事長的位置,自己做了董事長。
具有諷刺意義的是,港商被迫離開之后,輔助一名臺商(為其打工)在江門另外成立了一家公司。從零開始,重新開模具,重新建立客戶,重新組織生產,只用了幾年的工夫,如今每個月僅自行車頭盔訂單就不少于35萬至40萬頂,員工已發展到幾千人,已經發展成亞洲乃至世界最大的頭盔生產基地。
而鄢1996年接手下來的珠海太聯公司,利用現成的生產線,現成的員工,現成的半成品,在前兩三年差點關門倒閉,這一兩年稍好一些,靠著江門那家公司做不完的小訂單,勉強發一下工資,每個月平均不足3~5萬頂頭盔生意,有時幾個月沒有一張訂單。
對于太聯的今天,鄭惠和感到實在無可奈何,現在回想起來,他說:“關于這個故事我能寫一本書。”

永遠神秘的“黑匣子”
“多少年來,珠海分院的公司財務一直是個絕對的機密。真正核心的東西,除了老板和他太太、女兒之外,對其他任何人,包括歷任的會計都永遠是個謎。可以掰著指頭算一算,這幾年換了多少個會計,至少有十來個,最頻繁的時候,從1999年3月至2000年6月,一共換了4個會計,而中間做了幾天就走的數不勝數,有的人來了以后,一看這個狀況,看了他的賬就走了。”吳主任親眼目睹了這一個個會計的來來去去。
其中鄧會計是任職最長的一名會計,從1995年底一直做到1998年初,但奇怪的是,她被要求只能管理當年年度的會計賬冊,而歷年的賬目,都必須由鄢太主管。這使鄧會計非常擔憂,如果賬本被改動或出現其他問題,她將無法承擔責任,最終選擇了離開。
“所有的賬冊始終掌握在鄢太手上,她可以越過會計掌握賬冊。鄢的女兒則同時兼任珠海分院、試產中心、太聯公司、天綠公司等幾家公司的出納(今年初已被提升為采購部經理,出納一職改由鄢太直接接手),她們嚴嚴實實把持著公司的財務。由于總院曾經干預過一次,他太太就回避了一段時間,過了一陣風之后,又出山了。
令人啼笑皆非的家族化管理
吳在他的上訪材料中寫到:長期以來,公司的員工中,除了鄢自家幾口之外,還有他的的老岳父、弟媳、小姨子、太太的外甥、表兄弟、干爹的兒子、侄子等,直系和旁系親戚就占了近20人,不管是否需要,全部安排在工種相對比較好的崗位上,真正有能力有技術的員工則是敢怒不敢言。他們一家親戚還分為鄢家派和劉家派(鄢太),經常是吵吵鬧鬧,混亂不堪。”
現在,鄢的親戚加上他的老鄉已經占了員工數的70%。“即使是在真正的家族企業,也很少有這樣高比例的。”一些員工如此感嘆。
據一些員工反映,在公司里,只要“老板”一個人出差,“老板娘”馬上就堂而皇之地坐在老板的椅子上,從垂簾聽政升級為直接指揮。每個正規的國有單位,對公章管理都有著嚴格的制度,而在珠海分院這個號稱“廳級”的國有單位,只要老板出差,公章就會交留夫人保管,如果兩人同行,那一定是交給女兒保管。
在員工連續發不下工資的情況下,鄢每年都有幾次假借參加展銷會的名義,帶著太太往來于北京、大連、成都、上海等城市,經常飛來飛去,每到這個時候,員工們只能調侃:老板又去渡“蜜月”了。員工們也感到奇怪:各類展銷會有必要老板親歷親為嗎?又有什么必要帶著一個對什么業務都不懂的人飛來飛去呢?
科技人才是如何流失的
吳主任于1995年來分院之前,科技部的部長叫周斯垅,原先是南昌市科委副主任,周太是學工業自動化的高級工程師。據當時在一起共過事的人說,這兩個人的技術和管理水平相當高,有相當的實際工作經驗。兩人一起從江西調來珠海,為珠海分院的建院立下了汗馬功勞,整天辛辛苦苦地跑項目,跑外聯,但是到最后卻落得被迫提前退休,非常凄慘。
早期來到分院或者所屬合資公司的人才還有很多,比如德國留學生明向軍,研究生黃曉明、宋一新,江漢大學經濟系畢業的會計、中科院武漢水生物研究所的副研究員王迎喜(他是搞微生物研究的,水平很高,現調到拱北海關搞動植物檢驗),來自烏魯木齊石化公司的王尚國等等,就連司機都是學汽車專業的大學生。現在這些人一個也不剩,全部走了。他們當初都是看上了分院這塊牌子,以為很有發展前景,滿懷希望來到這里,才發現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先后離開,所謂的科技開發,在他們眼里,已成為笑柄。
“改制”完成了嗎?
當前,為了強化企業經營管理,許多科研機構都在加快科技體制改革的步伐。總院根據深圳市國有資產管理部門的規定,要求珠海分院也必須完成改制程序。今年元月,珠海分院與總院簽署了一項協議,協議名稱是“中國科技開發院珠海分院轉換經營機制協議”,協議上明確說明轉換經營機制總的原則之一是:“甲方決定將受權管理的國有資產逐步從乙方退出,乙方則對乙方本部和試產中心的所有債務全面承擔責任。”
隨后,鄢在3月5日召開動員會,在動員會上明確宣布了“改制日程”:讓員工在15日交盡職報告,然后進行適當的人事安排和調整,到3月底,“改制”完成,從4月1日起,珠海分院將按照新的機制運行。吳說:“這樣,鄢家的私人企業就開始運轉了。”
那么,目前珠海分院的“改制”到底算不算完成呢?對此,總院企管部的人回答說:“正在進行當中,還有一定的手續要補辦。”至于是什么手續,沒有說明。謝院長認為:“在總院同意的情況下,分院可以進行改制,但必須要有一定程序,才能保證國有資產不會流失。”
吳主任感到這種做法似乎有點兒戲,因為改制有一整套嚴格程序,必須通過清產核資、審計等等一系列程序,可是這些程序鄢一樣也沒有做,僅憑總院和分院的一紙協議就認為“改制”完成。
在總院與分院所簽的協議中,這樣寫到,“考慮到乙方(珠海分院)在籌建過程中的開辦費用支出和在天然高效防腐劑等科技項目開發中因市場變化、投資決策失誤等所造成的投資損失”,所以對于珠海分院400萬的開辦費,只要求鄢償還其中的50%,也就是在3年之內還給總院200萬元。于是,鄢就以這200萬在員工中招股,一股20萬,讓員工來購買股份。
“這完全是哄小孩的事兒,我們算了一筆賬,誰出20萬元,占這一股的話,馬上要去承擔160萬的債務,而且過去2000多萬都虧了,8年來造成的這種局面,能夠保證改制以后會轉變過來嗎?我們的頭盔產品應該是很好的產品,出口量相當大,利潤也相當大,為什么別人能把同樣的產品做到亞洲最大,一年幾千萬的純利,而他卻靠別人不愿做的小單和剩單在維持生計?所以前景很不樂觀。也就根本沒人敢去參這一股,況且也沒人能夠拿出這個錢來。”吳認為鄢的做法很荒唐。
對于分院的改制,人們存在著的疑惑是:“改制”之后,“鄢家”企業就“名正言順”地被確立下來,變成了實實在在的家族機構,似乎一切都順理成章。在那個特殊的歷史時期,基于一個“良好”的愿望,國有資產進入,催生了這樣一個機構。而在機制創新的呼聲日盛的今日,原先的那部分國有資產似乎也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悄然退出。可是,到底誰應該成為這種改革創新的受益者,誰應該成為犧牲品呢?
當然任何改革都不可能做到絕對公平,但也不可能把改革變成資源控制者的游戲,所以對所有相關的利益方都應該給予公平的機會,使其能夠平等地參與。而前提就是“地下資源”必須成為“地上資源”,將所有的程序和制度擺到臺面,才能讓所有的參與者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或許這樣做會造成資源控制者的改革“成本加大”,但也恰恰就是中國科技開發院珠海分院所必須面臨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