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灘休閑小報藏趣

藍　翔

現在全國集報愛好者，誰也說不清有多少。據行家估計，少說點也有百萬之眾。不過所集絕大多數是當今之報。可我不集當代報，一是集的人太多。二是藏品來得容易，集上三年報積如山，家中實在無處可放。所以我給自己出難題，專集清末民初的上海灘娛樂報，用現在的話說，也就是休閑小報。

集報緣起《采風報》

說起上海灘娛樂小報這個選題，并非事先預定的目標，而是偶然觸動了靈感的萌發。八九年前，記不清哪一天，在逛福佑路舊貨市場時，突然發現一張舊報，式樣、排版、印刷和當今之報有很大區別，于是上前仔細觀看，原來這是一張采風報。當今無論大報小報都是對折，可此報卻是一折三。再看報上日期，印的是丙午年七月廿九日。經查丙午為光緒三十二年，也就是公元1906年9月17日，算來此報已有93歲高齡。

我當時以高價收購這張紙質發黃，又薄又脆的古董報，并非獵奇，因為1980年7月5日上海民間文藝研究會（上海民間文藝家協會前身）也創辦了一份《采風報》，8開4版。我作為該報一名熱心的老會員，曾多次上街義務賣報，同時我也是《采風報》的經常撰稿人，有段時期還應聘參加辦報，特別是收藏了自創刊直到1990年停刊的十年全套《采風報》。正因如此，我對地攤上這份光緒年間的《采風報》產生了一種難舍難分的特殊感情。

我有個習慣，每收藏一種報，非查清該報的來龍去脈才得以心安理得，不然總是坐立不安。這次高價買了光緒三十二年的采風報，整整忙了近一個月，總算查到它創刊于光緒二十四年（1898）五月。在此前上海首先創辦娛樂小報者，是《官場現形記》的作者李伯元。他于1897年6月24日創辦了上海第一家小報《游戲報》。因《采風報》比《游戲報》晚一年創刊，只能屈居為上海灘第二家文娛小報。

這張采風報的創辦者為老報人孫玉聲，別號海上漱石生。他原是上海新聞報主筆，以后又主編過申報、梨園公報、輿論時事報等。當《采風報》辦出自己的特色，嬉笑怒罵皆成文章，深受上海小市民的歡迎時，有位名叫俞達夫的書畫家慕名請求孫玉聲轉讓《采風報》。

俞達夫是著名花鳥畫家任頤的入室弟子，接辦《采風報》后，常在二馬路（現九江路）洗清池浴室隔壁他自己所經營的“文明雅集”茶園，邀請書畫界朋友和文人墨客一邊品茗一邊談天說地，從而將采來的風土人情，趣聞軼事，傳說笑話等現采現編，整理成文發表予《采風報》上，成為名副其實的“采風”報。

由于偶然買到光緒年間采風報，在查閱資料時獲得不少報界知識和樂趣，于是產生了專題收藏上海灘清末民初休閑報的念頭。

大海撈針覓晶報

初入收藏之門者，開始大多不知選擇收藏專題的重要性，往往別人集糧票，他也集糧票，別人收徽章，他也收徽章，踏著別人的腳印走是難以走上成功之路的。要選擇與眾不同的藏品，才有新鮮感，才有可能后來居上，進而獲得獨樹一幟的成就。可是選擇一種別人沒想到的藏品雖不算難，要想獲得這些冷門的藏品那就難得多了。如我所熱衷的清末民初娛樂小報、走遍上海所有的古玩市場、舊貨集市，真如尋求鳳毛麟角，千呼萬喚、千方百計、千元萬元也難得覓到一份。我自從購得光緒年間《采風報》后，大約找了三四年，才找到另外兩種出名的小報——《晶報》和《金剛鉆報》。

《晶報》是創刊于1919年3月3日的著名小報，原為《神州日報》的附刊，但也可以單獨訂閱。因為是三日報，所以創辦者非常巧妙地以三日為“晶”而命名。《晶報》主持人佘谷民，號大雄，安徽人氏，早年留學日本，回國后曾任《大共和日報》和《神州日報》記者。佘大雄是天生的辦報材料，能說會道，善于交際，凡是當年著名的文人雅士，他都會不厭其煩地登門約稿，因經常穿梭奔走于作家、名人、記者之間，在報界有“腳編輯”美稱。他跑得最多是袁府。袁寒云乃袁世凱的公子，能詩會畫，頗有文才。他曾寫《辛丙秘苑》，記述其父袁世凱自辛亥革命后重登政壇，直至1915年洪憲稱帝的一些內幕瑣聞等，皆被佘大雄討去在《晶報》發表。袁寒云自刻閑章“皇二子”，所以他為《晶報》撰稿，不收稿酬以示皇家氣派，這可樂壞了佘大雄，為此這位《晶報》主持人特別巴結袁寒云。

佘大雄所約撰稿人還有著名小說家、名記者張恨水、包天笑、周瘦鵑、林琴南、邵飄萍等，因有一大批妙筆生花的文人為《晶報》供稿，所以《晶報》成為上海灘銷路最好的一張海派小報。著名學者、老報人曹聚仁生前回憶《晶報》寫道：“坐穩了十年小報的江山，神州日報停刊而晶報立足望平街，成為三日刊的開山祖。”

我千方百計覓寶覓到的一份《晶報》，為民國18年（1929）10月24日出版，8開4版，報頭右邊印有“今日一張零售大洋二分四厘”字樣，而左邊印的是“第一千二百七十三號”。這份報一四版為廣告，二三版刊有“馬思聰奏琴記”、“女子銀行之蠟燭交涉”、“黎錦暉實行妹妹我愛你”和“燕子探春記”等五花八門文章。報中還登有包天笑立于小汽車上的照片和漫畫等，也可算得上圖文并茂也。

晶報冤家《金剛鉆》

說來非常巧，當我在古玩市場中發現《晶報》時，和它放在一起的還有《金剛鉆》報。這張報確實很怪，報頭處僅僅印著“金剛鉆”三個大字。按常規說，“金剛鉆”三字后應該有個“報”字，它卻有意省略了。其實這“金剛鉆”之名是針對“晶”報而取，該報自1923年10月18日創刊的第一天起，就與《晶報》針鋒相對，誓不兩立。

原來《晶報》主持人佘大雄，愛在自己的報上挑起筆戰，或指名道姓地諷刺某某人。他之所以這樣無事生非，主要是摸透上海人愛看熱鬧的特點，報上一開筆戰，會立即引起廣大讀者的興趣，這樣就會使《晶報》銷量上升，讀者增加。

上海當年有位戲迷陸澹庵，對京戲名旦綠牡丹如癡如醉，寫了一篇又一篇文章，在其他小報發表，大捧特捧這位演員。于是佘大雄又制造事端，特請畢某人寫文章在《晶報》上攻擊陸澹庵“中了綠氣”。陸立即火冒三丈，執筆還擊。陸澹庵發現打筆戰沒有自己的報紙陣地，處境十分不利，于是邀請朱大可、施濟群等也創辦一份報和《晶報》對壘，報名僅“金剛鉆”三字。顧名思義，晶者為水晶、克晶銳利的工具乃金剛鉆也。《金剛鉆》一創刊，即向《晶報》猛“鉆”。特別是陸澹庵筆鋒真如金剛鉆，罵得首先攻擊自己的畢某狗血噴頭。畢某不甘受辱，隨以陸侮辱其人格而上告法院。法院認為兩報相爭，唇槍舌劍，僅是筆墨官司而已，難以為某一方定罪，于是原告被告也只好不了了之。

《金剛鉆》報的創辦者，原辦報僅僅為反擊《晶報》，出出冤氣，并無長期打算。可是《金剛鉆》一出版，既在報上打筆墨官司，又上法院打名譽官司，一來二去，名揚申滬，訂戶大增，零售看漲，于是騎虎難下，只得來個持久戰，非長期辦下去不可。這一辦，從1923年直辦到1937年“八一三”抗日戰爭爆發才停刊，算來整整辦了14年。

說來有趣，我所收藏的兩種冤家對頭報，不但兩份放在一起出售，而出報日期也都是民國18年10月24日。看來當年某位讀者在同一天買了一份《晶報》和一份《金剛鉆》報，閱后放在一起70年之久，然后又一同轉賣給舊貨攤主，這樣，我又非常巧的將兩份誓不兩立的小報同時買到，珍而藏之。

五花八門小報多

辛亥革命前后，上海租界畸形發展，大老板、姨太太、小商人、幫閑清客、遺老遺少，三教九流等有錢有閑階層的各色人物紛紛出現在上海灘。為了給這類人消遣解悶，這種娛樂性小報便應運而生。

清末民初上海到底辦了多少休閑小報，實在難以統計。不過，我現在已搜集到二三十種這類報紙，除了上面所說的《采風報》、《晶報》、《金剛鉆》報外，我珍藏的小報還有以下一些，供集報愛好者參考。

《大晶報》報頭為國民黨元老、立法院長、著名書法家于右任所題，主筆為馮夢云。這份報出版于民國18年10月24日、與上面介紹的《晶報》同時買到。

《小日報》國民政府行政院院長譚延之弟、著名書法家譚澤題寫報頭。

《上海報》1929年10月24日出版。此報載有著名小說家包天笑的《上海的解剖》第二回。

《消閑報》清光緒二十三年（1897）十一月二十日在上海創刊，主筆高太癡。1903年改名為《消閑錄》。我所收藏的一張為光緒三十二年（1906）六月初一出版的《消閑錄》。

《笑林報》光緒二十七年七月二十日出版，公歷為1901年9月2日。

《繁華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覓來的這份報為宣統元年六月初二，也就是公元1909年7月18日。

此外還收藏有上海灘二三十年代出版的休閑小報《新春秋》、《大報》、《上海黑幕》、《海報》、《電報》、《雷聲報》、《再生》報、《風流門檻》報、《時事報圖畫雜俎》等。責編巖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