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執行款如何被法官挪用？

岳　夫　章　文　游細平

一筆錢放在一個缺乏自控的領導手里是不可靠的，一筆錢放在監控機制如同虛設的體制里同樣是危險的。

深圳龍崗區人民法院執行庭的一名普通審判員，利用制度與管理上的漏洞，挪用執行款１３００多萬元，其中５００多萬元在賭博中輸掉。

這名審判員叫譚永興。具有強烈諷刺意味的是，如果不是他自己投案，此事至今可能還蒙在鼓里。該院的監控機制對１３００萬元的“黑洞”毫無察覺，只要譚永興膽子足夠大，“黑洞”還可能會越來越大。

監控機制只對遵守的人有用，對不遵守的人形同虛設，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

“違規操作”也并沒有什么障礙譚永興第一次挪用執行款是在１９９８年上半年，當時東江漁村有限公司總經理江偉東交給了他５４萬多元的執行款。款是分幾次付清的，有時１０萬，有時幾萬。

譚永興看見每次數額都不大，他又正好缺錢，于是便留了下來，沒有交到法院。譚永興把錢拿去賭博。在此之前他已輸了不少錢，他后來說：“我當時想用這些收到的執行款去賭博，把以前輸的錢贏回來，但由于手氣極差，常輸，把執行款輸個精光。”

但此后這筆款的去向并沒人過問。盡管法院規定收到執行款后必須當天交到財務部門，同時還規定執行款專案專用、不能擅動，但這些似乎只是一堆文字，無人定期檢查，無人監督落實。譚永興暗暗覺得這里有“空子”可鉆。

第二次“動手”是在１９９９年１１月。譚永興在執行鄭某訴溫某借款糾紛一案時，查封了溫某的財產。經拍賣公司拍賣，成交１７０多萬元，扣除了傭金和稅費，拍賣公司應交給法院１５０多萬元。譚永興以法院名義開具了收據后，將１５０萬元截留了下來，一部分拿去還賭債，一部分在賭博中輸掉了。

此后譚永興膽子越來越大，不斷挪用執行款。賭博給了他動力，管理的漏洞給了他機會。譚永興感覺到“違規操作”也并沒有什么障礙。按規定外出執行應該兩人同行，以便于互相監督，但譚永興常常是一人外出。另外，大額的執行款必須是支票，但譚永興拿到手的時常有現金。違規不受察覺，被懲戒，監控體制名存實亡。

與此同時，是一些申請執行人找到譚永興，想要回法院幫他們討回的錢。譚永興已經把這些錢拿去賭博輸掉了，不得已，就采取拆東墻補西墻的辦法，用后一個案子的執行款去補前一個案子的，但虧空是永遠無法補平的。

制度并沒完全實行

譚永興賭得越來越大，輸得也越來越多。他輸得最多的是賭馬，總共約輸掉了人民幣２００多萬元，港幣３００多萬元，欠下了一大筆債。債主開始用“黑道”的方式逼他。正好此時他辦理了布吉工行與橫崗聯成瓦通紙品有限公司借款糾紛一案，需拍賣聯成公司所抵押的廠房，廠房位于橫崗鎮和悅村，該村有意買下。參與競標后，和悅村在２０００年８～１０月分３次把款匯入法院賬上，總計３８０萬元。后來和悅村競標未成功。

譚永興找到了一個叫張文清的人。譚永興曾辦過他與李某的借款糾紛案。２０００年６月底，李某把還張文清的４５萬元給了譚永興，由他交給張文清。但譚永興把此款截留下來用于賭博。

這次譚永興以張文清的名義分３次開具了劃款通知書，經法院領導批準后領著張文清到財務部門領取了和悅村３８０萬元中的１００萬元。按理說領取執行款是很嚴格的，需由庭長、院長簽字，由財務審核是否專款專用，最后由當事人憑身分證領取。但實際上制度并沒完全執行，被譚永興鉆了空子。

譚永興一般趁知道具體案情的庭長不在時，跑到院長那里要求領導簽字，并說“當事人很急，等不及庭長回來”。院長一般不了解具體案情，不清楚一筆執行款是否由該當事人領取，一見是自己法院的審判員就簽了字。而到了財務那里，一見有領導簽字，不加核對就支出了錢款。由于管理的漏洞，本來設置得很嚴格的領款機制，就這樣被譚永興攻破了。

領出１００萬元之后，拿出４５萬元還給張文清，余下５５萬元又交給了賭場。此后譚永興如法炮制，以“李統明”等人的名義開出劃款通知書，從和悅村的３８０萬元中領出現金，或用于賭馬，或用于填補以前挪用的執行款。３８０萬元就這樣沒了蹤影。

譚永興后來說：“我知道挪用執行款用于賭博是犯罪行為，但由于賭博上癮，輸了不少錢，起初的想法是挪用公款把以前輸掉的錢贏回來，然后再填回原位，但由于賭博一發不可收拾，輸得很慘，我不得不采取拆東墻補西墻的方法來應付，以至窟窿越來越大，最終無法退還所挪用的執行款。”

到了２０００年１１月，譚永興已對靠賭博贏錢填漏洞失去了信心，但仍決定作最后一搏。當時聯成瓦通紙品有限公司的廠房已進行了拍賣，拍賣款３３０萬元匯到了法院賬戶，１１月１６日，他以“李統明”的名義冒充當事人，虛開劃款通知書，騙取領導簽名，提取現金２６．５萬元，兌換成港幣賭馬又輸得精光。１１月２０日，開出劃款通知單，劃給和悅村２６０萬元，以填補先前的３８０萬元的大窟窿。經過一次次拆東墻補西墻，３３０萬元最后只剩下５．７萬余元。譚永興最后一搏的夢想也破滅了。

小洞不補，大洞一尺五

２０００年１１月２９日，眼見巨大的“黑洞”無法填補，譚永興向法院自首。龍崗法院大為震驚，想不到兩年多的時間里內部會有這么大一個“窟窿”，當即成立了以院長為首的專案小組。１２月２日，譚永興被移送檢察機關處理。

一位社會人士指出，在龍崗法院那樣的管理狀況下，譚永興的事是遲早會發生的。從領導到辦事員都不按制度行事，逐級審批、財務審核等規定卻形同虛設，對執行工作的規定的落實情況也缺乏監督、缺乏檢查，這種狀況怎能不給一些缺乏自控的人以可乘之機呢？

管理漏洞是事件發生的主要原因。對此龍崗法院似乎已有認識，他們在給上級的匯報中說，今后將“完善執行過往款的管理，重申有關制度必須執行，規范財經管理”，并說“堵塞漏洞，嚴防第二個‘譚永興的出現”。

譚永興出事后，很多當事人跑到龍崗法院，他們很焦急地想知道，自己的錢款是否被挪用？那些血汗錢能否盡快安全地回來？譚永興事件損害的不只是幾百萬上千萬執行款，更有人們對司法、對正義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