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行模式”被打破
“雁行模式”說,始于日本學者赤松要就國際貿易對后進國工業結構變動影響而提出的“雁行產業發展形態說”,該“形態說”是從日本棉紡工業發展進程的考察中發現了如下的歷史軌跡:日本棉紡品進口——國內生產——出口的推移進程在圖形上酷似三只大雁翱翔,故稱之“雁行產業發展形態”。
當今人們所說的“雁行模式”,確切而言應看作是日本學者對20世紀后半期東亞國際分工格局的形象描述:東亞國際分工格局是以日本為領頭雁,依次帶領亞洲“四小”、東盟和中國等(呈“人”字型排列)向前飛行。
根據“雁行模式”構想,東亞之間應該建立緊密的分工合作體系,日本作為東亞地區最發達的國家,處于東亞國際分工體系的上游,應集中力量發展一些資本密集型的比較優勢產業,并向東亞其他國家轉移一些喪失了比較優勢的勞動資本密集產業,通過這種垂直型(經濟發展水平不同的產業部門間的)的分工合作,帶動東亞地區的經濟發展。明眼人不難看出,按照“雁行模式”的分工體系,日本將永遠處于東亞國際分工體系上游,而東盟、中國等其他國家將永遠固化在東亞國際分工體系的下游。
客觀地說,戰后隨著在美國扶持下日本經濟的復興,隨之而來的向“四小”和東盟的產業轉移,的確帶動了東亞地區的經濟增長。然而,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來,東亞的國際分工體系并未完全依照日本的“領頭雁”構想發展。“廣場協議”(1985年9月,美國召集西方五國和央行行長會議,達成著名的“廣場協議”,迫使日元對美元升值)后,以日元升值為背景,東亞地區的產業結構調整與升級加速。隨著亞洲“四小”經濟技術水平的提高、產業結構的升級及日本自身擴大海外經營形勢的發展,日本已無法固守以往領頭雁的“日本中心主義”信條,其向海外轉移技術的規模和層次也在逐步擴大與提高,日本與“四小”間雙向的技術轉移與產業滲透也開始出現,從而使日本與東亞各經濟實體間的分工,開始逐步由垂直分工向垂直與水平分工(經濟發展水平相同的產業部門間的)并存、由部門間分工向部門內分工的格局擴展,從而預示著日本一家獨大的“領頭雁”格局被打破。
“雁行模式”構想先天不足
早在“雁行模式”構想提出之時,即引起頗多的爭議。80年代以來東亞國際分工發展的進程,也反映出這一構想無法貫徹始終的客觀現實:
首先,以日本為“領頭雁”的“雁行模式”構想與世界經濟發展規律有相悖之處。因為,后進趕超先進,世界各地產業的跳躍式發展,早已是世界經濟發展的定律,不平衡規律決定了日本的“領頭雁”地位終將發生變化。2000年夏季日本經濟企劃廳發表的《亞洲經濟2000》報告即指出,亞洲的發展形態可能已不再是“雁行模式”。隨著信息產業的興起,世界各國的產業已無需逐級跟進,各國可以跳躍式地進入知識技術密集產業。客觀現實亦顯示,今天亞洲新興工業經濟體的信息產業占GDP的比例已達13%,遠超過日本的6%;新加坡和香港的因特網和個人電腦的普及率也超過了日本。也就是說,目前韓國、新加坡等亞洲新興工業經濟體的經濟規模和收入水平雖比不上日本,但產業信息化的步伐卻比日本來得快。
其二,一家獨大的以日本為“領頭雁”的“雁行模式”構想,忽視了經濟多元化、特別是東亞地區還存在著另一擁有巨大潛力的經濟實體——中國存在的現實。幾年前,一些日本學者即指出,中國巨大的經濟規模與市場潛力,加之初步形成的基礎技術——中間技術——高技術產業體系,使得中國有望形成一個與日本并行的產業技術與經濟板塊,成為推動東亞經濟發展的另一個火車頭。最近日本公布的“2001年通商白皮書”也承認,日本主導亞洲經濟的時代已告終,往后中國大陸在帶動亞洲成長上將扮演更大的競爭者與推動者的角色。
最后, “破壞雁群團隊的不是別人,正是領頭的日本自己”。 正如近來日本一些評論指出,雖然以“封閉、照顧關系”聞名的日本企業在以往一段時期內造就了日本的強勢,但這對快速變化的信息時代已難適應。另外,囿于壟斷不愿競爭的理念也嚴重阻礙著日本的改革與調整的步伐。所有這些,使得在當前信息革命浪潮中守舊的日本落伍了。今天,作為“雁行模式”基礎、日本大而全式的產業結構已壽終正寢,這種由基礎技術、中間技術和高技術構成的大而全式的產業結構,曾經是日本充當領頭雁、支配“四小”和東盟的重要經濟技術依托。隨著“四小”在不同層次技術領域水平的提高,日本與“四小”間的摩擦日益頻繁,加之日本自身的產業空心化,一些基礎技術、中間技術甚至高技術領域的產業向海外轉移,致使日本大而全式的產業結構難以為繼。
“多元化、網絡化”的東亞分工體系
正是由于“雁行模式”的先天不足,使得它的滅亡成為必然。而就在最近十幾年來,中國經濟表現出了極大的活力。因此有人預測,今后的東亞經濟將會出現以中國為主引擎或是以日本和中國并列為主引擎的發展模式。總之,東亞經濟將出現“多元化”(日本和中國等多個增長極并存)和“網絡化”(各部門產業相互交織)的發展趨勢。其中,日本作為亞洲第一經濟大國,不能回避帶動東亞經濟發展的職責。當前,日本雖然未能走出經濟持續停滯與衰退的怪圈,預期今后幾年亦仍難擺脫困境,但是,日本依然是世界第二、亞洲第一經濟大國,無論是資本輸出還是商品吸納,均有著巨大的潛力,應為東亞經濟的發展與振興多做實事。
此外,應該客觀估計中國的作用。隨著改革與開放的繼續推進,中國在東亞地區經濟格局的調整與發展中的作用日益增強,將成為東亞經濟增長的重要穩定力量。但基于目前的發展水平(2000年國民生產總值不及日本的1/4和美國的1/9;出口僅為美國的1/4、不及日本的1/2;進口為日本的60%和美國的1/7),對其作用的估計必須是客觀現實的。
面向新世紀,隨著“雁行模式”的解體,在經濟全球化浪潮的推動下,東亞地區內部形成的網絡分工體系,將在不斷調整中得以發展與完善。這種不斷擴展的網絡化與一體化分工體系,不僅涉及新興產業,也囊括傳統領域。而今,在包括紡織、汽車、電子和信息技術在內的眾多領域,東亞地區各經濟實體、企業間的垮境聯系日益增強與頻密,其所形成的“復雜紛繁的生產關系正在重新打造地區內部以及地區以外的經濟關系和潛在的政治關系”。這種新的生產網絡體系,將大大改變以往地區貿易與投資以及各國的發展模式,加入這一生產網絡體系的國家,將在地區和全球框架內增加獲得資源技術知識及市場的機會,但同時也不能排除會面臨的風險。當前,東亞經濟復蘇的進程顯示,近年來雖然東亞地區內部貿易與投資的份額在增加,經濟自主性有所增強,但對發達國家特別是美國的依賴依然不小,美國仍然通過其跨國企業、國際貿易和全球供給鏈以及強勢美元對東亞產生影響。2001年隨著美國經濟急劇放緩,東亞的經濟增幅即從上年的6%~7%甚而9%~10%,下滑至2%~3%,就是很好的佐證。面對挑戰,東亞各地惟有加速自身的結構調整與改革,加強以“10+3”為基本架構的協調與合作,才能使其多元化、網絡化分工體系得以發展與完善,在經濟全球化的大潮中趨利避害,求得經濟的持續發展與振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