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末的廣東反偷渡斗爭

20世紀70年代末期，隨著“文化大革命”的結束，廣東曾一度出現了全省范圍的偷渡去香港風潮。在1978年、1979年，偷渡外逃達到了高潮，情況十分嚴重。偷渡牽涉面廣，人數眾多，持續時間長，有些地方甚至出現了群眾性偷渡的局面。嚴重影響了全省的工農業生產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危害了邊防沿海地區的社會治安，損害了國家的聲譽，在港澳地區和國際上造成了極為不良的影響。為了制止日益嚴重的偷渡潮，1979年，廣東全省在省委的統一部署下，開展了一場反偷渡專項斗爭，有效地遏制了偷渡現象。

偷渡逃港的風潮

“逃港”歷來是廣東的一個十分特殊的問題，據統計，從1954年至1978年，全省共發生偷渡外逃56.5萬多人（次），逃出14.6萬多人。其中，較為嚴重的年份有：1962年，共發生11.7萬多人，逃出3.9萬多人；1978年，共發生7.9萬多人，逃出1.8萬多人；1979年上半年，情況最為嚴重，僅1至5月份，全省便發生11.9萬多人，逃出2.9萬多人，發生數已超過歷史上最高的年份1962年。

當時，偷渡已成為一種風氣，大量群眾通過各種方式涌向與香港接壤的邊境地區，他們冒著生命危險，或跋山涉水，或爬上出境火車，偷越邊界線前往香港。在深圳，曾經出現偷渡人員毆打當地民兵、公安干警和邊防部隊戰士，強沖邊境等惡性偷渡案件。

在靠近香港的廣東沿海地區，許多船只被用來運送偷渡客，有些地方還出現了偷、搶船只的情況，有些基層干部對偷渡行為不聞不問，撒手不管，甚至帶頭“逃港”。全省偷渡人數最多的幾個地方有：惠陽（當時包括深圳市）、汕頭地區、廣州市。在廣州市區，當時有一種比較奇特的現象：每天大街小巷都可以聽到鞭炮聲，仔細一打聽，原來是廣州市民每當自己家庭里有人“逃港”成功時，都要放鞭炮祝賀一番。1979年5月6、7日兩天，深圳市2萬多群眾聽信謠傳，誤認為開放邊境，紛紛涌入邊境前沿，強沖邊防，后經深圳市委和邊防部隊全力以赴勸阻教育后，才平息下來。

大批群眾偷渡外逃，給收容遣送工作帶來了極大的困難。1979年1月至6月，深圳收容站收容天，樟木頭收容站達到3900多人，收容的偷渡人員擁擠不堪，由于生活設施無法適應，造成衛生條件極差。

偷渡外逃嚴重的地方，破壞了當地的社會治安，嚴重影響了群眾的生產、生活，造成極其不良的后果。有些地方，由于勞動力大量偷渡外逃，致使土地丟荒，人心浮動，生產無人搞，干部無人當。1979年深圳市邊境就有110多個生產隊春耕沒有播種，土地沒有翻耕，到處一片荒蕪，有的生產隊只好出錢請人代耕代種。惠陽縣澳頭公社有個漁業大隊，共560多人，幾個月時間就偷渡了112人，大隊黨支部6名支部委員，除一名婦女委員外，其余5名都偷渡去了香港。全大隊共23艘漁船，被搶走21艘，只剩下2艘破船，結果無法出海捕魚，群眾生活陷于十分困難的境地。海豐縣香洲漁業公社，被偷去48艘漁船，加上網具，損失150多萬元，使1200多個勞動力失去生產工具，而他們肩負著養活6000多人口的責任，當時全公社人心惶惶，都想“逃港”尋找生活出路。

港英當局對內地群眾大量偷渡去港反映強烈，使用了各種手段對偷渡客進行圍堵、搜捕。還特別在邊境一線成立了“軍警聯合指揮部”，組織了“行動隊”，并出動了部隊、直升飛機和軍艦晝夜巡邏。1979年5月6日，為了堵截深圳大量群眾強沖邊防，涌入香港，港英當局就出動了直升飛機7架，軍艦兩艘，增調部隊1000多人和警察400多名。并保持每天24小時在邊境沿線巡邏，參與行動的軍警達4000多人，氣氛十分緊張。鑒于內地群眾越來越多地偷渡來港，港英當局從1979年起，對偷渡來港人員，一反過去的做法，采取了即捕即遣送的辦法。1979年1月至6月初，香港方面便遣送回偷渡客3.3萬多人，為過去4年多來遣送人數的3倍，有時一天就送回1000多人。香港的報刊、電臺和電視臺等傳媒也大量報道了偷渡的情況，把內地“逃港”群眾與越南難民相提并論，公開提出中國“難民”問題。一些反動報刊，還誣蔑中國國內政局“不穩”，“對基層失去控制”等等。香港的電臺和電視臺有一段時間還每天將搜捕、遣送偷渡客情況播放，向內地施加輿論壓力。港督麥理浩也于1979年5月31日約見中國駐港代表機構負責人，專門提出內地人口外流香港問題，反映了港英當局對偷渡外逃問題的關注和緊張心理。

偷逃潮出現的原因

70年代末，廣東出現的偷渡潮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情況比較復雜，據分析，主要是：

（一）各地干部對反偷渡外逃的思想認識不一致。“文化大革命”結束后，隨著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的召開，全黨工作的重點轉移到以經濟建設為中心上來，我國的形勢發生了喜人的變化。廣東全省上下也在努力貫徹落實三中全會精神，狠抓經濟建設，促進對外開放。但當時也有一些干部對如何正確理解和貫徹黨中央的指示，思想認識存在著偏差，把“解放思想”誤認為“自由思想”，沒有從廣東毗鄰港澳這個基本特點來考慮問題，在反偷渡斗爭上，產生了一些模糊認識。有的人認為“現在反偷渡沒有什么意義了”，提倡“邊防開放，自由往來，可以為國家多賺取外匯”等等；有的人則認為，“廣東人口多，生活困難，跑掉一部分人沒有關系”。因此，對偷渡現象不敢抓，不敢管。有的基層干部在思想上同情，在行動上支持，甚至帶頭組織偷渡，致使廣東的偷渡現象愈演愈烈。

（二）廣東許多地方由于遭受林彪、“四人幫”的長期干擾破壞，生產搞不上去，群眾生活相當困難，尤其是沿海地區情況更為嚴重。出海捕魚的生產工具十分落后，大陸的海船與經常停泊在內地漁港的臺灣、香港的流動漁船形成鮮明的對比，群眾說是“天地之差”，臺灣、香港的漁船是“船大、機大、網具新”，而內地的漁船是“船破、機舊、缺網具”。廣東沿海一些漁業社隊已無法正常生產，有的已到瀕臨破產的境地。據當時對惠東縣港口、大洲兩個公社的調查顯示，因漁業、鹽業連年減產，群眾收入很低，1978年，港口公社人均每月只有3元5角錢。由于社隊沒有積累，無法添置和維修漁船、網具，大批勞動力無法安排，造成許多人不安心，思想比較混亂，都想到香港謀出路。寶安縣鹽田公社有2個漁業大隊，漁船年久失修，無法出海生產，漁民只好靠打石頭和替香港流動漁民織魚網為生。

（三）受港澳影響。香港與內地生活水平差距懸殊，誘惑力很大。我國實行對外開放政策后，進出境的旅客大增，隨著僑務政策的貫徹落實，旅游事業的發展，大批華僑和港澳臺同胞回國探親觀光，他們同內地親友和群眾廣泛接觸，同時，他們也帶進來大批內地緊缺的商品和生活用品。鄰近港澳地區的群眾每天都可以收看、收聽到香港的電視和廣播，還可以讀到香港的報紙、刊物。這些都在物質上和意識形態上對群眾造成很大影響。當時，在廣東群眾中，有無華僑或港澳關系，生活條件形成明顯的對比，所謂“南風窗”也是由此而來。在一些地方，有海外關系的群眾由于有僑匯，可以買到國內緊缺的商品，致使部分青少年向往港澳而不惜冒險偷渡外逃。在邊防地區，這種誘惑力更大，普遍流傳著“辛辛苦苦干一年，不如人家8分錢”，“內地勞動一個月，不如香港干一天”的說法。

（四）國內外某些別有用心的人搗亂破壞，散布謠言，搞封建迷信活動，煽動群眾偷渡外逃。在廣東一些偷渡現象嚴重的地方，各種謠言滿天飛，什么“邊防口子開放”，“廣東要放100萬人去港”，“中越邊境打仗，部隊調走了，再不跑，以后就沒有機會了”等等。1979年春節前后，高要、四會等縣，因謠傳“邊境開放”，有幾千群眾拖男帶女，涌向廣州火車站，要去香港。順德、南海等縣，也謠傳“邊境開放三天，花30元港幣可買票去香港”。造成連續幾天都有幾百名群眾在廣州火車站吵鬧糾纏。香港一些引渡集團也趁機派船進入廣東沿海，搭載偷渡客去香港。在廣東一些偷渡情況嚴重的地方，封建迷信活動也十分猖獗，“占卦問卜”，“請仙姑”流傳很廣，受蒙騙群眾通過這些迷信活動，問卜“逃港”日期、路線和前途，一些青少年因而上當偷渡外逃。

（五）政府的一些重大政策措施，在貫徹執行中宣傳工作做得不夠，缺乏區別對待，客觀上也助長了偷渡外逃。廣東在1978年下半年落實僑務政策，開始實行僑匯物資供應，該措施不管是否偷渡人員，一律按匯款額發給僑匯物資供應證。一旦偷渡出去，10天半個月匯款回來，家屬便可享受僑匯物資供應。因此，群眾普遍覺得“要生活過得好，只有去偷渡”。在接受華僑、港澳同胞贈送物資上，一些基層干部盲目崇拜思想嚴重，對偷渡出去的人員，只要贈送東西回來就一律歡迎。深圳市鹽田公社鹽田大隊有個外號“獨眼龍”的偷渡人員，1974年“逃港”后發了橫財，當了資本家，1978年因給家鄉贈送了汽車和其他物資，大隊便請他回來探親，大隊干部迎送請客，前呼后擁。過去是偷渡可恥，現在是偷渡光榮，造成群眾思想上的混亂，促使一些人偷渡外逃。

以上種種原因，歸根結底，還是內地的工作沒有做好。解放30年了，由于歷次政治運動的沖擊，加上林彪、“四人幫”的干擾破壞，經濟搞不上去，內地的生產、生活水平遠遠落后于港澳地區。不少地方群眾生活仍相當困難，人心不穩，特別是一些青年人，對前途失去信心。因此，加快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逐步提高人民群眾的物質和文化生活水平，同時加強思想政治工作，穩定人口，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偷渡的問題。

制止偷渡外逃的措施

廣東大量群眾偷渡外逃，引起了中共廣東省委乃至黨中央、國務院的極大關注。為了遏制日益嚴重的偷渡潮，廣東省委于1979年4月中旬召開了全省制止偷渡外逃緊急會議，著重研究部署反偷渡的各項具體措施。國務院、中央軍委也于同年6月14日發出《關于堅決制止廣東省大量群眾偷渡外逃的指示》。6月21日，廣東省革委會發出了《關于堅決制止偷渡外逃的布告》，規定一切人員出境，都必須經過批準，按指定的口岸憑證出境。進入邊境地區，必須持有效證件。對偷渡外逃者，要按照政策收容、教育、遣送，屢教不改者，要嚴肅處理，對干部偷渡外逃者，要從嚴處理。對反偷渡外逃有功者，給予獎勵，等等。為了迅速遏制住偷渡現象，廣東各地多管齊下采取了如下一些措施：

（一）大力加強思想政治工作，開展反對偷渡的宣傳教育。廣東各級黨組織切實加強了對宣傳教育工作的領導，要求城鄉、廠礦、機關、企業、學校，各條戰線，各個部門都動員起來，利用一切宣傳工具，大造輿論，批判各種煽動偷渡的奇談怪論，剎住偷渡風。圍繞著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這個中心，大張旗鼓地向干部、群眾進行堅持社會主義道路，堅持無產階級專政，堅持黨的領導，堅持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四項基本原則的教育。把廣大干部、群眾的思想統一到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的精神上來。加強愛國主義教育，大力宣傳只有社會主義能夠救中國的道理，教育群眾認清偷渡外逃對國家、對集體、對人民的危害性，提高思想覺悟，同心同德，為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貢獻力量。

（二）各級黨組織下最大決心，堅決剎住偷渡外逃風。偷渡嚴重的地區和市、縣，黨委第一把手親自抓反偷渡工作，領導成員分片包干，各條戰線，各個部門密切配合，做到全黨齊抓共管。并從各級黨、政機關抽調一批干部，組成工作組，深入基層，幫助偷渡外逃嚴重的社隊，迅速剎住偷渡風。同時，把制止偷渡外逃同整頓基層領導班子結合起來，調整、充實、加強基層領導班子，充分發揮基層黨組織的戰斗堡壘作用。對由于偷渡外逃造成群眾生產、生活出現嚴重困難的地方，切實想辦法幫助解決困難，以穩定群眾的情緒。

（三）組織民兵、動員群眾，開展堵截工作。深圳、珠海邊境沿線，組織民兵與邊防部隊密切配合，加強軍民聯防。對邊防區的民兵哨所，進行整頓、調整、充實。在臨近港澳和偷渡嚴重的惠陽、惠東、東莞、海豐、中山、斗門、順德、番禺、臺山等縣，適當增設了一些臨時民兵哨所，加強巡邏堵截。同時組織了幾次的搜山、清查的統一行動，使大多數偷渡客不能進入邊防地區，以減輕邊防地區的壓力。珠江出海口靠近港澳的海面，則集中一批船艇加強海上巡邏，嚴格檢查來往可疑船只，堅決堵截偷渡船。在廣州市和鐵路沿線的車站、碼頭，嚴格執行憑證購買車、船票和驗票上車、船的制度，做好堵截工作。

（四）認真執行處理偷渡外逃的政策，嚴格區分和正確處理兩類不同性質的矛盾。對煽動、策劃、組織偷渡外逃的“蛇頭”，對內外勾結的引渡犯，對搶劫船只偷渡的主犯，對行兇毆打民兵、公安干警和邊防戰士、強沖邊防的偷渡客，以及對民兵執勤人員的家屬進行報復的分子，嚴肅處理，堅決打擊，情節嚴重的依法懲處。對多次偷渡外逃，屢教不改分子，實行強制勞動教養。對一般偷渡人員則進行收容教育。

廣東省委于1979年4月召開的反偷渡緊急會議和緊接著廣東省革委會發出的《關于堅決制止偷渡外逃的布告》后，全省開展了一場反偷渡的專項斗爭。多項反偷渡措施的落實和對一批長期從事偷渡活動、影響較大的組織者的依法懲處，有效地遏制了偷渡外逃的高發勢頭。偷渡外逃人員開始逐月減少。到1979年10月份，港英政府對偷渡客也實行了一些新措施，主要是：凡屬偷渡人員到香港一律不發身份證，不準在香港居留，全部遣返內地。香港雇主雇用偷渡客者，罰款5萬元（港幣），坐牢一年。10月28日，港英當局公布這一措施后，給偷渡人員極大震動。11月份偷渡人數顯著下降。每月只有近百人偷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