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國住了十幾年,常在報紙上看到抨擊簡體字的大小文章,抨擊的理由輕者埋怨簡體字改了面目,無法辨認,或者同音借用,字意混淆;重者則聲討簡體字糟蹋中國文字之美,破壞中國傳統(tǒng)文化。
按照這些人的標準,目前臺灣、香港使用的繁體字才是正宗的中國文字,因為它們保持了中國字的傳統(tǒng)寫法,所以有些人稱之為“正體字”。其實這個“正體”是大有爭議余地的。什么是傳統(tǒng)中國字?中國有五千年文化歷史,在這五千年之中,文字也是從無到有,從象形文字到方塊字,從繁到簡一路改革下來。以現在海外使用的繁體字同秦始皇當年“書同文”時欽定的小篆相比,已經大有差別,更別提再早的鐘鼎文、甲骨文了。那么我們是不是據此就可以批評這些使用現代繁體字的人,改了祖宗的寫法,而糟蹋了中國文字之美、破壞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呢?至于同音借代,這種例子在古漢語中俯拾皆是,許多現代漢字的字意,在古文里卻另有解義。這種不同,只是“時”“地”的差別,并無“正”“邪”之分。
其實從一般定義來說,文字只是一種記載工具。當然書法屬于藝術范疇。既然是工具,就應該為便于使用而不斷改進。中國文字的歷史也正是這樣發(fā)展下來的。
從日本、韓國的文字發(fā)展我們也看到了這種改革。數百年前,日、韓兩國都使用漢字,但隨著歷史的發(fā)展,他們也慢慢通過改革漢字,從民間口語到官方文字,逐漸發(fā)展出了自己的現代文字。與當年的漢字相比,這種現代文字,是相對簡單了。
中國字大多筆劃難寫,以目前我們這樣的生活節(jié)奏,要十幾劃才寫完一個字,實在是太慢了。字體簡化是一種不可避免的自然趨勢,我想不出人們?yōu)槭裁匆獙Υ舜蠹颖迵椤?/p>
簡體字除了簡單易學以外,會簡體字的人要學繁體字非常容易。因為字雖然簡化了,但字形還在。會簡體字的人遇到繁體字,十有八九都猜得出來。我們都是從小學簡體字的,過去對繁體字接觸不多。但到初中、高中學古文的時候,很多字一看就猜出來,真正要查字典的并不很多,這種過渡非常自然。來到美國,看此地的中文報刊,絕大部分都用繁體字,我們也很自然地看下去,并沒有“文盲”的痛苦。
基于以上種種,當我的ABC女兒們到了要上中文學校的時候,我堅持讓她們學拼音,學簡體字。因為孩子上中文學校的時候,已經有相當的英文基礎,而拼音系統(tǒng)跟英文的SYPHONIC SYSTEM非常接近,孩子們學起來觸類旁通,很快上手。開始時我還大費周章地專門從中國大陸買來小學拼音課本、錄音帶等等,準備披掛上陣,對她們嚴加督導。誰知,上了幾個禮拜的拼音課,還輪不到我來表示關切,她們已經全學會了。我的全套“裝備”根本無用武之地。
根據經驗,懂了簡體字,學繁體字便水到渠成,我實在沒理由找一條難走的路去“磨練”她們。千辛萬苦地學繁體字,將來還要同簡體字“拼搏”,何苦呢?后來的事實也證明了我這想法是對的。兩個女兒在中文學校學了兩年多的簡體字以后,家里訂閱的繁體字中文報紙她們也能念幾行。我問她們怎么認識這些的,她們笑嘻嘻地說:“我們猜的。其實差不多,就是某個地方多一疙瘩,或者少一塊什么的。”可不就是這么回事嗎?教孩子學中文,除了希望他們能欣賞和繼承祖國文化以外,還希望他們將來在日益國際化的職場上具有更強的競爭能力,而當今世界上1/5的人口使用的可是簡體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