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氏杯拉開鐵幕

□文/霧淞

應昌期的一些圍棋觀

春暖花開的4月28日，第四屆應氏杯世界職業圍棋錦標賽將在上海開幕。臺北應昌期圍棋教育基金會執行秘書楊佑家說，已故應昌期老先生把圍棋作為一種教育工具，視圍棋對任何東西都有幫助，可以促進人類的各種思考方法。棋手要立品立規，舉辦圍棋比賽要有一定的規格。譬如，日本人下職業棋，無論對局室和棋子棋桌都非常漂亮，棋手往往穿著民族服裝和服上場，顯得相當鄭重其事。而中國古譜《當湖十局》，后人為何如此重視而流芳百世?除二位大名人對局質量上乘之外，還與一盤棋價值千金有關系。以這么來衡量圍棋，圍棋高雅之處就盡顯出來了，才能夠更好地走向世界……這些圍棋觀和圍棋思想，——具體表現在應昌期主辦的應氏杯世界大賽上，譬如他親自設計應氏棋具，應氏桌椅等就是如此。

緣何舉辦第一個世界大賽

不過，應昌期在1988年私人斥巨資，第一個舉辦冠軍獎金高達40萬美元的應氏杯世界圍棋大賽，其中還有兩個主要的原因。

一是棋手的原因。以前，中國大陸棋手水平明顯不及日本棋手，往往在比賽中被打得慘敗。但自從出了個聶衛平九段，在中日圍棋擂臺賽上橫掃日本超一流棋手后，已經改變了這個格局。還有中國旅日超一流棋手林海峰九段。應昌期認為，中日高手在更大規模的世界舞臺上，一決高低的時機已成熟。

二是為了推廣《應氏圍棋規則》的需要。應昌期對圍棋規則素感興趣有研究。他認為圍棋規則是復雜的東西。但在很多人看來，圍棋規則是很簡單的。

其實，對圍棋深入研究下去，當然不是那么簡單。所以《應氏圍棋規則》里面有基本的原理，還分成了很多細致的東西。譬如，在對局時黑棋要貼白棋8點的規則，應昌期認為是經過嚴密科學論證的，是將來圍棋發展的一個必然的方向。現在日本圍棋規定，執黑棋貼白棋5目半。這條規則也是逐漸演變過來的。

應昌期研究棋規的起因

應昌期對《應氏圍棋規則》悉心研究數十載。其主要的起因，是吳清源當年在日本下棋，發生了兩件牽涉到日本圍棋規則的事，引起了應昌期相當的重視。

一件是吳清源和巖本薰下棋打劫時，裁判叫吳清源在己空中補一手棋。另一件是吳清源和高川格下棋打劫時，裁判告訴吳清源，無需在己空中補一手棋。可見日本圍棋規則在處理兩個同類棋形時，前后發生了矛盾。

那時候，吳清源由于尚未加入日本國籍，所以他不得不接受日本棋院的規定。他說：“好好，我就接受你們的規定，要我補一手棋就補一手。不要我補棋就不補。以后你們日本棋院要好好修改這個規則。”

但是，日本棋院修改了幾十年的圍棋規則，一直沒有明確的結果。應昌期認為原因之一，是日本圍棋的基本定義出了問題。

什么叫“目”?日本人認為棋子包圍的空格叫目。雙活棋子里面的空格不算目，只有單活棋子里面的空格叫目，死棋是負目。這種定義的出發點，是下棋時黑棋白棋一人一手，雙方對局的子數相等。這樣最終計算勝負時，由于黑白子數相等，只須計算雙方目數多少即可，相對來說比較簡單。

但是，一盤棋黑棋白棋的手數不見得相等。譬如黑先下棋，終局黑又多下一手棋，這種棋局是經常見到的。還有讓子棋局，也是黑多下子。所以應昌期認為，日本規則以數目法計算勝負不夠精確。另外，日本規則硬性規定，“盤角曲四”棋型是死棋，與全盤其它部分無關。這從學理上推敲是無理的。

《中國圍棋規則》的數子法，其基本定義是“子地皆空”，這點與應氏棋規的計點制相同。不過，后者要比前者搞得復雜。在比賽終局后，棋盤上要填滿黑白子計算勝負。應昌期認為，《應氏圍棋規則》必須這樣計算勝負，就不會出現黑收后贏半子，叫4分之3子勝，白收后勝半子，叫4分之1子勝。這樣似乎是兩個概念的問題。

《中國圍棋規則》碰到三劫、四劫和長生劫的問題，裁判往往是判為“三劫循環無勝負”。應昌期的看法，是“好的游戲沒有和棋，不好的游戲才有和棋”。所以，他一定要解決這個圍棋無勝負的技術難題，修改圍棋無勝負的規則。并認為這是圍棋走向世界、適應世界大賽之需。

推廣應氏棋規受阻

但是，當應昌期搞出這個《應氏圍棋規則》，認為解決了這些圍棋技術難題后，他興沖沖地跑到日本和韓國等國家去游說推廣，效果卻很不理想。

在日本，大部分職業棋手對接受《應氏圍棋規則》不感興趣。他們最感興趣的，是在比賽中下出好棋和勝負等問題。而對應氏棋規的一種普遍看法，是圍棋中的三劫、四劫等技術問題，在比賽中出現的概率極小，恐怕一萬盤棋才出現一個。即使一旦出現這種棋型，也不見得不好。應昌期老先生干嘛這么認真，非要弄個棋規解決不可?

大名鼎鼎的華裔棋手吳清源和林海峰等人，也同樣婉拒應氏棋規。吳清源說：“搞圍棋規則我不懂。日本規則怎么定，我就怎么辦。”林海峰則說：“棋規要搞得簡單一些，簡單一些。”應昌期聽了很不悅，反問：“圍棋規則本來就是很復雜的東西，怎么簡單呢?”

采納日本記者的建議

就在應昌期和他的《應氏圍棋規則》，在世界各地推廣碰壁之際，日本有個勝本澤周圍棋記者，此人曾在《棋道》雜志上幫吳清源整理過一些棋局。他對應昌期提了個建議。

他說：“你的一些圍棋想法很好，《應氏圍棋規則》我也很贊成。可是，你千萬不要到日本職業棋手中去推廣，他們絕對不會聽你的。原因之一，是日本棋手怎會不服從國家的規則，而聽從你私人規則呢。你要日本棋手聽從你的規則，只有惟一的辦法，就是出資舉辦世界上最大的圍棋比賽，獎金要比日本所有職業棋賽獎金都高，日本棋手要贏錢就不得不去。他們去了以后，你要用應氏棋規，推廣應氏棋規，他們就不得不聽從你了。”……

最終，應昌期采納了勝本澤周的這個建議，決定以個人名義舉辦最高規格的應氏杯世界大賽，并且四年一屆地繼續下去。由此，他被韓國《圍棋》雜志評選為20世紀世界圍棋最有影響的十大人士之一。《應氏圍棋規則》也在那時正式定名下來。在此之前，它叫《臺灣圍棋規則》，應昌期認為這樣不好。

韓國圍棋火山爆發

楊佑家說，在北京人民大會堂開幕的首屆應氏杯世界大賽辦得很好，有很多方面符合應昌期的期望。比賽打到最后二強的棋手是聶衛平和曹薰鉉。可惜的是，聶衛平在五番棋決賽中輸給了曹薰鉉，這使應老先生感到非常失望。

這屆比賽，24名參賽棋手中，只有一個韓國人曹薰鉉九段，起初大家根本沒把他放在眼里。臺灣的王立誠和王銘琬等棋手，都用一種絕對的口氣說：“曹薰鉉和小林光一相差的太遠，他根本不可能戰勝小林光一。”當時，韓國有家圍棋雜志發表文章，預測曹薰鉉將獲得首屆應氏杯冠軍。大家看了都哈哈大笑，認為這太不可思議。

想不到，曹薰鉉像一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在相當不利的情況下，后來居上戰勝聶衛平奪冠后，韓國掀起了前所未有的“圍棋熱”。曹薰鉉凱旋回國后，受到了韓國總統的召見。韓國圍棋就此火山爆發了。

大陸棋手集體罷賽

到了1992年的第二屆應氏杯賽，中國大陸棋手為何集體不參加，從而引起了一場令世界棋壇震驚的罷賽風波。楊佑家認為，這是大陸棋界和臺灣棋界的一些誤會所致。主要是雙方情況的不同，沒有很好溝通起來，不存在誰對誰錯的問題。

這個矛盾的焦點，主要是集中在江鑄久九段參賽與否的問題上。芮乃偉的情況是后來出現的。因為當初，應昌期本意是想請孔祥明代表女棋手參賽，而不是芮乃偉。

江鑄久從中國大陸去美國后沒有回來，使大陸棋界感到非常不快，要把他在第二屆應氏杯參賽棋手名單中去掉。王汝南副院長作為大陸棋界的談判代表，說：“中國棋院的情況，與日韓棋院的情況不一樣。日本職業棋手是靠自己的能力，自己訓練從比賽中打出來。中國所有的職業棋手，都是從小由國家培養出來，他們是理所當然地代表國家參加任何國際比賽。”鑒于江鑄久出現的情況，違反了國家的外事紀律，中國棋院不會同意，也不能同意江鑄久代表國家參加第二屆應氏杯賽。

但問題是，江鑄久在首屆應氏杯賽中贏了武宮正樹，打進了16強，屬于第二屆自然參賽的種子選手，這個在應氏杯競賽規則中早就確定了。

另外，應昌期老先生認為，應氏杯的參賽者，都是以個人名義被邀請參賽的，這是應氏杯賽的一個很重要的宗旨。至于江鑄久與大陸棋界發生的矛盾，與他參加應氏杯賽是兩碼事。所以他堅持不肯去掉江鑄久的名字。

臺北媒體炒作過分

那么這個矛盾，最終為何變得不可調和。楊佑家認為，這里面還有個臺北媒體炒作過分，造成雙方誤會急劇加深的原因。

臺北圍棋教育基金會會長沈君山先生，和聶衛平的私交相當不錯。沈君山在第二屆應氏杯賽中，是臺北和大陸棋界的“調解大使”，到北京去調解此事。而大陸棋手包括馬曉春等人，都很想參加第二屆應氏杯賽。聶衛平當初更想報首屆負于曹薰鉉的“一箭之仇”，所以他也想到臺灣去，當面和應昌期先生說清楚彼此的矛盾。

但是，就在雙方矛盾出現一絲轉機之際，又發生了一件沒有想到的事。有一次，應昌期和沈君山共進晚餐時，應老先生談起聶衛平很生氣，不由說：“聶衛平到臺灣來，我絕對不見他。”其實，這是應老先生一時說的氣頭話，因為人都要面子。但是，臺北“中央日報”記者馬西屏得到這個消息后，馬上寫成了文章，標題很醒目，叫《應昌期的“三不主義”》。即聶衛平到臺灣后，應昌期表示“一不接待，二不接見，三不會談”。此文把別人私底下說的話公開化了，無疑使矛盾急劇復雜化了。這篇文章被北京方面看到后，當然是非常敏感的，認為事態已變得非常嚴重了。因此，這種種陰錯陽差的誤會，最終導致了中國大陸棋手集體退出第二屆應氏杯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