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首詩

唐若水／編譯

我8歲時就寫下了我的第一首詩。

媽媽邊讀邊嚷了起來：“真美!布特，是你寫的嗎?”

我臉紅耳赤地承認了，心里充滿了驕傲。媽媽贊不絕口，她甚至說只有神童才能寫出如此美的詩篇!

我心里樂開了花!我渴望爸爸快點回家來——他呀，是好萊塢著名的劇作家。我想：他一定比媽媽更能欣賞我的詩!

我等呀等，好不容易等到七點半，爸爸這才氣沖沖地回到家中。他回來后鐵青著臉大發牢騷，埋怨同事們不跟他好好配合。“不過，伯恩，布特創造了一個奇跡，”媽媽勸慰道，‘他寫了一首詩!寫得美極啦!”“還是讓我自己來評判吧!”爸爸打斷了媽媽的贊揚。在他讀詩時，我的臉幾乎要埋進盤子中！詩只有短短10行。但爸爸似乎讀了好幾個小時，我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終于，爸爸放下詩稿。接著，他毫不客氣地評論：“依我看，詩寫得很糟！”我抬不起頭來。我的眼中涌出了淚花!“伯恩，你這個人有時就是怪，”媽媽生氣了，“布特還小，這是他學寫的第二首詩，他需要鼓勵。他現在可不是在攝影棚里!”“世上的劣詩已經太多了，”爸爸卻很固執，“如果孩子寫不出好詩，沒有哪條法律規定他非得去當詩人不可！”

爸爸和媽媽為此爭論不休。我再也無法忍耐。我離開餐廳，回到臥室，一頭撲倒在床上，痛苦地嗚咽著。

風波很快就平息了。爸爸畢竟是爸爸呀!我繼續寫詩，只是再也不敢拿給爸爸看了。

過了幾年，我回過頭來重讀那首詩——這時我才體會到：它果真寫得很糟!

歲月流逝，很多年又過去了。我成了個“著名”作家。書店里在出售我的小說，舞臺上在上演我的戲劇。今天，當我被無數“頌歌”和“批評”包圍著時，我又想起了我的第一首詩引發的小插曲。我感到慶幸——我從孩提時代起就既有愛說“真美”的母親，又有愛說“真糟”的父親!是他們教會了我平衡形形色色的“肯定”和“否定”——首先我得不懼怕批評，不管這些否定意見來自朋友還是敵人，也不管這些“宣判”多么令人心碎，我永遠不能因為別人的否定而喪失勇往直前的勇氣；而另一方面，我又得在一片贊揚聲中克服內心深處的自我陶醉!

“真美!”“真糟！”……這些似乎完全對立又互相補充的話語一直伴隨著我在人生的道路上跋涉。它們就像兩股不同方向的風——我得竭盡全力在這兩股風中駕穩我的風帆。

(摘自《上海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