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牙利]莫爾多瓦·久爾吉 佚名/編譯
現在知道“遭殃的機關”的人已經越來越少,看來已經到了我向人們談談是什么事使我們機關遭殃的時候了。
本來我們的機關和別的機關沒有什么不同,充其量只是我們的勃朗特·尤若夫局長比別人更威嚴一點就是了。一進機關大門,迎面就是一人高的站立塑像,這是局長60壽辰之際全局600個業余雕塑家應征作品中被評選委員會挑中的那個。雕像的一只手威風凜凜地指著進來的人,另一只手指著掛在墻上的橫幅,橫幅上寫道:“你今天打算做什么來讓我1對你感到滿意?”局長打發人在廁所里也掛上他的肖像,下面寫的話是:“別在這里偷懶,你不想想,連我也把煙戒了!”
勃朗特局長在一個改裝過的保險箱里辦公。他辦公真可以說是辦來全不費功夫;無論誰,無論請示什么事,一概不見。不過倒也不是真的一個也不見,如果有人前來告發機關里某人居然在局長背后發表了語帶不敬的輕率言論,那當然另當別論了。告發者只要把保險柜的開關擰到“敵人”那格,柜門就會開啟,他便獲準入內,面陳詳情。如果報告屬實,那么對領導不敬者就得從機關里卷鋪蓋滾蛋;如果報告不屬實,那他也得卷鋪蓋滾蛋,因為總是事出有因,否則別人怎會把有損局長威信的不實之詞粘在你的名下呢?
勃朗特局長君臨全局為時6年,其間他周圍的人換了12批。第6年末勃朗特局長突然病逝。雖然他親自批準兩名高級工作人員可以上教堂為他禱告,但看來沒有起到作用。
局長駕離人間的第二天,全局職工云集俱樂部大廳開追悼會。勃朗特局長的遺像圍上黑紗,像片下面——按照他的遺言——掛著一條橫幅,上面寫道:“物質不滅,精神不死,本局長永在。”新局長還沒有到任,由副局長契本代致悼詞。契本代副局長站在俱樂部禮堂的盡頭,面對局長遺像宣讀悼詞。站在前幾排的人都好像看到已故局長在鏡框里時而贊許地點點頭,但當契本代說些啰嗦、平庸的話時,他就皺起眉頭。致悼詞從早晨8點鐘開始,于次日下午6點半結束。當悼詞念完,契本代副局長把講稿的最后一張紙放在桌子上,然后宣布:為悼念已故勃朗特局長,全體起立,默哀1分鐘,從此開始,我們局就變成了貨真價實的“遭殃的機關”了。
為了竭力壓制沉痛,或者表示自己正在竭力壓制著沉痛,起立的人都雙手扶著前排的椅子背。格蓋尼同事(他常常腿抽筋)剛一起立,就打了個失腳,但契本代副局長嚴厲地瞪他一眼,他馬上就立直了,格蓋尼知道,人們對局長哪怕只要有一丁點不遜之舉,副局長們從不手軟的。
大家站著,等人做個動作,咳一聲,或者用其它什么方式表示1分鐘已經到了,可是全場鴉雀無聲。
1分鐘肯定無疑是過去了,但誰也不認為自己可以出來表現一下。算起來最適合說這句話的契本代連表也不敢看一下,他擔心會為此丟官。干嘛非要副局長來打破這莊嚴的氣氛呢?有的人眼看著圍黑紗布的遺像,暗暗擔心自己的飯碗,誰也不懷肄,勃朗特局長說“物質不滅”絕不是信口開河,他們相信,任何人敢斗膽從最后敬意的60秒中哪怕克扣1秒鐘,就會遭到局長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處分。同時,誰也忍不住偷偷地想笑,看看到底哪一個糊涂家伙第一個出來打破沉默,那么他就會被腳不沾地踢出機關去,不少人正在盤算,這無疑是為提級創造條件的大好時機。
早后使事情徹底改變為悲劇的是墻上的那架掛鐘。大概也為了表示哀悼吧,它停了。大家就永遠地推動了能不冒大不韙而斷定I分鐘已經過去的機會。
天破曉了,后來黃昏又來臨了,但是1分鐘的默哀還在繼續進行。直到新任的局長到任,請大家哀,請坐下或者請回家,但人們還是默默地站著,管大家都想結束這場默哀,可是沒人敢理踩一下新局長,每個人都擔心,是他第一個坐下來的。
兩個星期過去了。由于俱樂部另有用途,新局長只好派人把開追悼會的人們裝上卡車(他們還是這么站著,本來怎么站著的現在還是怎么站著,要動手術都不用另擺姿勢了),運到醫院,醫院不接受,于是又運到了“最新現代史博物館”的一個特別陳列室。
“遭殃的機關”全體人員從此就在那用一條紅繩子圍著的地方站著,扶著前排椅子背,眼睛睽著前方,好像還在看著已故勃朗特局長的遺像。博物館的看守告訴人們說,默哀的人常常在深夜輕輕嘆一口氣,稍微動一下腿,好像想活動一下,但接著又從眼角里偷偷看著別人,繼續一絲不茍、畢恭畢敬地站著。
(摘自《南風》2000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