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殿英東陵盜寶記（一）

河北遵化：于善浦

編者按：７０多年前中國盜墓史上的驚天大案“東陵盜案”早已塵埃落定，但在一層層神秘面紗的籠罩下，此案從發生之日起即多被穿鑿演義，而愈顯云山霧罩。清東陵文博專家于善浦先生致力鉤沉東陵秘史十余年，今特邀他撰文，連載１０期，以饗讀者。其文揭示了東陵盜案中許多鮮為人知的細節和大量珍貴歷史照片，敬請關注。

號稱近世中國十大社會新聞之一的東陵盜寶案（見后注）已過去７０多年了。從當年諸多報刊連篇累牘的報道，到后來小說、戲劇、電影相繼問世，７０多年來，東陵盜寶仍是一個人們十分關注的熱門話題。為什么東陵盜寶能如此長久地吸引世人呢？一是軍閥孫殿英等人荷槍實彈劈棺揚尸，盜陵情節兇狠野蠻，駭人聽聞；二是被盜兩處皇陵中的墓主人，都是清代歷史上的顯赫人物；三是所盜之寶確屬稀世之珍；四是案發之后留下諸多疑團，引來各種猜想。

筆者在清東陵從事清宮歷史研究１４個春秋，曾參加過清理慈禧棺槨，并親眼目睹過慈禧太后的遺體，整理過乾隆皇帝與慈禧太后地宮中殘余的珠寶玉器等遺物，翻閱過大量有關盜陵事件的圖書與檔案，走訪過東陵盜案的知情人與當年東陵的守墓人。此次應《收藏》雜志的邀約，將多年積累之東陵珍貴圖片及所了解孫殿英東陵盜寶之始末，一并奉獻給熱心《收藏》雜志的讀者。

（一）

東陵盜案奇聞傳紛紛

塵埃落定歷史見真容

民國１７年（１９２８）６月，“張大帥遇難”是街談巷議的熱門話題。張大帥就是赫赫有名的奉系軍閥首領張作霖，當他被迫從北平引兵退回東北的基地奉天（沈陽），火車途經皇姑屯時被日本關東軍事先埋設的炸彈炸死。一時間各地報紙關于“皇姑屯事件”的特大新聞鋪天蓋地。

禍不單行，僅僅一個月后，１９２８年７月，在河北省遵化縣馬蘭峪又發生了一起震驚中外的事兒，這就是軍閥孫殿英制造的中國盜墓史上的驚天大案—東陵盜寶案。其所盜兩座墓中，葬有清代歷史上頗具盛名的兩位君主：一位是號稱“古稀天子”、“十全老人”，掌實權達６３年之久，又是中國歷史上壽命最長的皇帝之一—乾隆皇帝；另一位是經歷咸豐、同治、光緒三朝，掌權達４８年的女人

—慈禧太后。乾隆是清朝第四代皇帝，康乾盛世的締造者之一。他一生文治武功，在修建陵墓時，將他所喜愛的歷代名畫、書法、古玩陳放在陵園的隆恩殿內。慈禧太后，亦稱西太后，盡管她生活在清王朝沒落階段，但對自己的身后之事特別重視，曾多次親臨自己的萬年吉地，指點督催。所以慈禧陵三殿在選木、用金、刻石上，都有許多絕活兒，達到了清代陵寢工程的最高水平。慈禧死后，她的親信又依照她的旨意，將她生前巧取豪奪的價值連城的寶物隨葬在棺內。孫殿英盜陵事發，兩座陵墓中鮮為人知的寶物才公諸于天下，世人無不為之瞠目結舌。

１９２８年東陵盜寶案，首先在北平、天津報紙上披露，繼而全國各地報紙紛紛轉載。在揭露孫殿英喪盡天良，用工兵、點炸藥、拋尸骨、搶珠寶等罪行的同時，也登載了一些道聽途說聳人聽聞的傳說。諸如“孫殿英士兵奸尸”、“某長官爭奪珍寶相互火拼”，特別是當年出版的近似偵探小說的《盜陵案》（北平法本書社１９２８年版），把這一事件描寫得更是神乎其神。

時至今日，７０多年前的盜陵案依然火爆，小說、戲劇、電影相繼出臺。雖然寫的是歷史事件，由于時隔太久，也出于為吸引讀者和觀眾的商業目的、票房價值，于是衍生出許多稀奇古怪的情節，甚至憑空捏造了一些令人難以置信的故事，使讀者真假莫辨。就說慈禧入殮時放入口中的那顆大珠，有書寫道：孫殿英的匪兵闖入慈禧地宮，揭開慈禧棺蓋，只見躺在棺中的慈禧太后如同活人一樣。當撬開慈禧的嘴巴時，眼巴巴地看到那顆大珠子咽到喉嚨里去了。匪兵們急紅了眼，硬是用手捏著慈禧的下巴，愣把大珠子從喉嚨里摳了出來。還有人傳：慈禧太后把大珠子咽到肚里，匪兵們哪能甘心。為取出那顆寶珠，他們竟把慈禧尸體連拖帶拽，拉到院子里，把死人大頭朝下倒懸在松樹上。然后用大板子拍打尸身，一連幾十大板，那顆寶珠才由慈禧嘴里吐出來。在慈禧地宮場景的描寫上，也編造得漫無邊際。如“一進慈禧地宮，迎面八口大棺材，劈開棺木，里面全是金銀財寶，惟獨不見慈禧尸身。又向前走，一道鐵門擋住去路，進入鐵門，又是一道石門，打開石門才發現一具真正殮有慈禧的棺槨……”完全是故弄玄虛，信口雌黃。

尋常人編書，為了生計寫些離奇失真的文字，多賺幾個錢養家口，也就罷了。而有的文章竟出自愛新覺羅家族中的首腦人物，著實令人費解。眾所周知，末代皇帝愛新覺羅·溥儀在《我的前半生》“東陵事件”一節里，把盜陵發生的場地就寫錯了。因為溥儀根本沒來過東陵，他是借助資料來寫“東陵事件”的。溥儀筆下的慈禧地宮是這樣的：“墓中隧道全用漢白玉砌成，有石門四進，亦全系漢白玉雕刻，寢宮為八角形，上覆圓頂，雕著九條金龍，閃閃發光，寢宮面積約與故宮的中和殿相等。……乾隆的棺槨用陰沉木制成的，安放在一個八角井的上邊。”因為溥儀曾當過皇帝，他講皇家的事，怎么說都有人相信。但實際調查表明，慈禧地宮中隧道為磚卷，罩門卷以里只有兩進石門，光素而無雕刻。寢宮為金卷，青白石發卷，根本沒有八角形圓頂，更沒有九條金龍，面積只有１５４平方米，而乾隆的棺槨則是安放在圓形的“金井”之上。溥儀對“東陵事件”的描繪實在是以訛傳訛。

１９８５年西安電影制片廠以孫殿英東陵盜寶為主線，拍攝了故事片《東陵大盜》，公演后，在社會上再次引起轟動。盡管影片中出現了東陵實景和一些歷史人物，因其開篇已明示是一部娛樂片，所以片中出現離題千里的情節和人物，也就沒必要去挑剔，因為它不是寫歷史，而只是歷史的演義。

１９９８年岳南的一部巨著《日暮東陵》出版。２０００年《日暮東陵》再次在臺灣出版時，增大了篇幅，由“京華殘夢”與“皇陵遺恨”兩部組成，筆者為這部書寫了推薦文字。《日暮東陵》不僅寫了軍閥混戰的歷史，也生動記述了東陵盜寶事件中形形色色的人物，同時介紹了東陵、西陵的建筑和歷史，是一部較全面反映東陵事件的好作品。

為了弄清乾隆、慈禧陵被盜始末，本文單刀直入，依據盜陵匪首孫殿英及其部下軍官等人的口述及盜陵見聞，又參閱了清代遺臣們在盜陵之后親赴東陵重新安葬乾隆、慈禧時所寫的日記、筆記，還查閱了第一歷史檔案館所存的《溥儀檔》，更重要的是在東陵被盜地宮實地考察，如實地記敘了東陵盜寶真相。究竟東陵盜寶案的來龍去脈如何？地宮及殿堂內有哪些奇珍異寶？正是：

耳聞不如眼見

真實勝于雄辯

（待續）

注：《近世中國十大社會新聞》，湖南出版社１９８７年３月出版。有：張文祥刺馬、楊乃武冤獄、賽金花其人、小鳳仙故事、臨城劫車案、東陵盜寶記、杜月笙開祠、阮玲玉之死、施劍翹報仇、永和金號案。

責編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