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蔣石明
1998年,筆者到無錫出差,在一古董攤上見一達摩渡海雕像,十分傳神。像高17.5 厘米,光頭赤足。雙目圓睜斜視天際,大耳壽眉,鬢發散披肩背,胡須散亂橫刺。身披袈裟,衣襟下擺隨風而飄。腳踏海石,一手提鞋一只,猶如即將下海橫渡,一手扶一樹瘤拐杖。樹瘤拐杖彎曲盤旋,直至光頭上方,下懸天書兩卷,隨風悠悠似動。達摩神態莊嚴肅穆,側身流露出一副超凡脫俗的傲相,個性鮮明而不落俗套。作者對細部雕塑更具匠心,把達摩超凡脫俗的莊嚴形象和內在氣質有機地融于一體。
雕像整體造型優美,制作精細,刀法純熟,通體包漿。象牙釉色地道,滋潤柔滑,質感極強。初見此作品,即愛不釋手,一種勢在必得的占有欲油然而生。通過反復討價,終以700元購得。
邊走邊欣賞之時,被路邊一天津人開的古玩店老板瞧見,觀賞后稱:此雕件工藝極好,但質地不是象牙而是“丘吉”(天津話),比象牙更珍貴。我請他寫明“丘吉”二字,以便更好討教,但他不識字,筆者只好抱憾而歸。
回到昆明,問及文物及古玩界人士,不知“丘吉”為何物。恰逢一天津朋友出差昆明,當即請教。朋友甚是熱心,大哥大直打天津用天津話反復說“丘吉”,并希望在天津的朋友到文物古玩店尋問,但兩日后統統回話不知所云。
一日,筆者在花街見一有關古董讀物,信手而翻,忽見一“硨磲(chēqú)字樣,仔細一瞧,只見上書宋人吳自牧云:“買賣七寶(金、銀、琉璃、玻璃、珊瑚、瑪瑙、硨磲)者,謂之古董行。”“硨磲”是否就是“丘吉”,天津話給讀跑音了?有可能。回來一查字典,只見上書“硨磲”為海洋中的軟體動物,可食,其貝殼可作雕件。筆者當時推測此雕件為“硨磲”無疑。許多朋友聽筆者偶得一精品,爭相前來觀看。其中一朋友聽說此件為“硨磲”,不禁啞然失笑。從家中拿來一小鼻煙壺雕件,曰:“此用硨磲也。”筆者一看,只見此雕件有貝殼特有的“絲絹”光澤,經朋友說明,方知此硨磲非彼“硨磲”。不禁為自己的孤陋寡聞而汗顏。
近日,從北京城來一古玩權威,文物界的朋友將此件呈上,以求“驗明正身”。權威反復揣摩,斷定為“虬角”。一隨同弟子還現身說法,稱前不久他們拍賣一件“虬角”雕件,約50厘米大小,一萬多塊錢。權威弟子如此一說,眾人無不嘆服。深感自己知識的淺薄,海洋里有如此龐大的“虬角”動物,自己竟全無所知。
筆者回家一查字典,不覺大吃一驚,字典上所說的“虬角”是一種傳說中的龍(角)。而單獨的“虬”是無任何注釋的。第二天,我將此解釋告之文物界的朋友們。朋友們皆認為,從世界現存的動物來看,最大莫過于鯨和象了。其他動物很難長出如此大小的角質物,從而認為權威此說過于“信口”。而弟子比劃的若大雕件,更是空穴來風。
然而,關于雕件的質地爭論并沒有停止。一朋友又拿了一本關于鼻煙壺的書來,在敘述制作鼻煙壺的材料中,談及“虬角”一詞,曰:“虬角者海龍也。”“海龍”是什么?查遍《辭海》,并無出處,問及學生物的朋友,也不知海龍為何物。鼻煙壺傳入中國為明代,其制作則盛于清時。制作用料頗雜,質地五花八門,對各種材料的稱謂,民間流傳的術語甚多。民俗民語屢見報端也不足為奇,從來也不侈求其科學與準確。
為了追求雕件的真實面目,筆者到了牙雕廠,和師傅、專家討論,并用傳統的方法進行鑒別。鉆孔取樣,鉆沫飛舞,且不結團或焦化,首先排除了合成材料的可能。將取樣進行火燒,并和象牙沫火燒后的碳化體比較,再根據象牙的密度、牙輪、自然裂紋等特點進行仔細的觀察。基本證實是象牙質地。至此,該雕件可以說已經露出了“廬山真面目”。
筆者從事管理工作多年,養成了對事物進行科學推理的習慣,無論事物的大小,皆不懈追求其真實的內核。癡迷上古玩后,這種客觀的、科學的辯證推理,大有裨益。使我在古玩鑒定中剝去層層疑霧,屢屢成功。此雕件的奇異經歷,不正是說明這個道理嗎?“奇文共欣賞,疑義相分析”。抱著進一步求教行家里手的愿望,我將這一經歷寫出來,或許會給從事這種工作的同仁們一種啟示吧。
責編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