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火花看當年日本政局及與滿洲的關系（下）

新加坡：黃漢森

在中國東北制造聽命于關東軍的傀儡

日本軍閥對中國東北的政策，是要使滿洲與中國完全脫離而使其“獨立”，并置于日本支配之下。張作霖在東北得以“邊外王”自居，也是受了日本的庇護。但鑒于民族意識與軍閥野心，他并不甘心完全聽命于日本人作賣國的傀儡，而對日本軍閥的要求采取消極態度，甚至拒絕。日本人對此非常不滿，于是關東軍策劃了炸死張作霖的皇姑屯事件，其目的欲導致東北政局混亂，制造另一個聽命于關東軍的傀儡。日本軍部禁止發表張作霖被炸事件的真相，封鎖新聞。國內在野政黨藉此攻擊田中內閣，但關東軍則謊指此乃中國南方便衣隊所為。經過一年多的時間，田中又報稱張作霖事件與關東軍完全無關。日皇惱怒責其欺君，表示不滿軍部蓄意暗殺張作霖及善后處理的意見，田中內閣終于辭職。數日后羞忿致死。

昭和天皇即位時，正值前陸軍大將田中義—主持內閣。田中內閣當政五年間，是日本政治由政黨內閣轉向軍閥專政的時期，對內加強軍事獨裁統治，對外不斷擴大戰爭。“九·一八”事變后不到百日，日軍侵占整個東三省。1931年底，國聯決定派遣以李頓為首的調查委員會前往滿洲實地視察。由英、美、法、德、意組成的調查團于2月3日由歐洲出發，29日抵達東京。關東軍要在調查團到達滿洲前造成既成事實，遂于3月1日令東北行政委員會發表偽滿洲國的建國宣言。

宣言稱：“滿蒙3千萬民眾在張學良政權‘殘暴無法之下，只有待死。借手鄰師，茲驅丑類，建設新國家之目的，完全以順天安民為主之王道樂土，領土內的漢、滿、蒙、日本、朝鮮五族，一律平等。”

這一時期，日本與滿洲到處洋溢著偽滿洲國成立的氣氛，火花則以“日滿親善，和衷協同”及“親善”等為題加以宣揚。（圖1～3）

實際上，關東軍是得到天皇的嘉勉與認許的。日軍于1932年1月3日占據錦州后，昭和天皇極力稱贊關東軍“果斷神速”的行動，發布了“朕深嘉其忠烈”的詔書。此詔書使關東軍獲得不可冒犯的承認。

李頓率領的調查團在中國各地調查后，于1932年7月4日再度訪問日本。此時日本已決定承認偽滿洲國，故會見不歡而散。李頓調查團遂于7月17日離開日本，前往中國大陸。在其報告書發表前，日本已于9月15日承認偽滿洲國。李頓報告書于10月2日公告 ：“不認為日軍在中國東北的軍事行動是‘合法的自衛行動。‘九·一八以前在滿洲未曾聽過有滿洲的獨立運動，現在的政權并非真正自發，而是日本制造的。”其結論說 ：“未經宣戰，以武力占領中國領土，這種分離中國的行動，不但違反中國的利益，且無視滿洲人民的愿望。”美國于1933年1月15日，通知列國不承認偽滿洲國。1933年2月24日，國聯將報告書和議案付諸表決。結果42票贊成，日本1票反對，泰國1票棄權。日本代表退出會場，并于3月27日通知國聯日本退出該組織。日本為此在國際陷于孤立。

日本軍部以建立偽滿洲國、脫離國聯而向國際秩序挑戰，大喊“1935年前后，國家空前困難”。

1935～1936年的危機，日本陸軍內部的派系抗爭日益嚴重。以荒木陸相為首的皇道派，有很強的反蘇反共的觀念，主張對蘇主敵論。以力謀確保日滿安全為目的，專心經營中國東北。

以陸軍省軍務局長永田鐵山為首的統制派，主張國內改革，由軍方領導，對外不應只將視線局限于滿洲，應有大規模的大陸雄圖。換言之，主張應對整個中國展開全面的占領行動。永田雖于1935年8月被皇道派刺死于陸軍省。但皇道派因在救濟農村政策上沒有成果而開始沒落，統制派隨之而抬頭。直至第二次大戰戰敗為止，軍部皆由統制派發號施令。

此后，日本發動了全面侵華戰爭，導致中日戰爭全面化，進而又發展為太平洋戰爭，最終導致日本全國焦土化。

以最尖銳筆鋒抨擊“九·一八”事變的是《東洋經濟新報》的石橋湛山。事變一爆發，石橋便大膽地展開其一向主張的“放棄滿蒙論”。他說 ：“欲以武力來屈服中國國民意識的覺醒和建設統一國家的要求是不可能的，也不許這樣做，日本應該誠實面對中國，勇敢地接受中國的要求，放棄滿蒙對日本反而好。”石橋是以激進的自由主義即非帝國主義的立場，洞察歷史的大勢，徹底批判日本的國家利己主義，但在當時對于狂熱的滿洲風潮，難以力挽狂瀾。

石橋湛山的立場得到歷史的證明認同，于戰后1946年出任吉田茂自由黨總裁內閣大藏大臣。1956年12月當選自民黨總裁，任總理大臣，次年2月因病辭職。1959年應周恩來總理邀請到中國訪問，并發表了聯合公報，以后數度訪問中國。

扶植實現“王道樂土”的滿洲帝國

在日本的《中國問題處理方針要綱》中，關東軍提出了以溥儀為首腦建立偽滿洲國的決策。他們認為：東北是清皇室的發祥地，舊王公貴族遺臣和封建勢力對溥儀仍抱有忠誠；關東軍相信他易于駕馭，能夠甘心充當傀儡。

溥儀在1911年12月25日當完最后一天清朝皇帝，宣布退位。但根據民國臨時政府制定的清室優待條例，他照舊在紫禁城內過著朝廷生活，甚至在1917年張勛復辟失敗后，溥儀的帝王尊嚴和“宣統”年號依然如故。但是，1924年11月5日馮玉祥軍進京，便永遠廢除溥儀皇帝尊號，并令其即日移出宮城，使他的政治生活發生重大轉折。日本向他伸出援手，投靠日本是出自本身的政治需要，要復辟只有把親日思想變成親日行動。

曾經作為一位東方大國的遜帝，冒著生命危險，屈辱地跟著外國兵，像件行李似的被塞進汽車后廂運到東北，為的就是“重登王座”，重溫一呼百應的皇帝夢。溥儀得知給他的地位不是大清帝國皇帝，雖非常氣忿，但為板垣的恫嚇而只得屈服就范，成為偽滿洲國的執政元首。

1934年3月1日，溥儀即位皇帝，偽滿洲國成為“滿洲帝國”，年號從大同改為康德，并制定新的組織法，行政各部總長改為大臣。但實行帝制并未能為偽滿洲帝國帶來真正自立，在關東軍武力統治下，皇帝是侍奉（日本）天皇者，偽滿洲帝國只是大日本帝國的侍奉者。從“皇儲萬歲”火花上可見一斑。（圖8、圖9）

1935年，正值德國重整軍備和國際軍備競賽高潮，也是日軍制造華北危機決心全面侵華風云驟變的時刻。1936年由于“抗日聯軍”的建立，東北抗日武裝斗爭掀起新的高潮，隨之日軍的“討伐”鎮壓也推向高潮。基于擴大侵略戰爭的戰時經濟掠奪五年計劃于1937年3月在偽滿洲國開始執行。換言之，就是滿足國防的要求，推行日本軍閥與財閥組合的“總力戰體制”。

日本侵略者認為，航空不僅是各大城市間最為便利的交通設施，而且在同抗日武裝活躍的“僻地”聯系方面，為避免危險也有極重大的價值。滿洲航空事業自始就是從軍事目的出發。1932年8月7日，關東軍與偽滿政府簽訂設立航空株式會社的協定 ：用原來中國沈陽奉天飛機修理廠，兵工學校的財產，和滿鐵，住友財閥的250萬元投資合辦，壟斷滿洲的航空事業。具體規定73個機場和中國降落場，其中包括許多在圖上沒有記載的地點，它是與鐵路、公路共同構成統一的交通體系。1936年滿洲航空線總長達7700公里（包括北朝鮮）。（圖11）

為了戰爭需要，1938年4月日本制定了鋼鐵類統制法，由過去擔負煤炭統制的日滿商事會社辦理煤炭、鋼鐵的統制事務。1939年10月又改組為特殊會社，簡稱“滿商”，還負責水泥等非金屬和化工制品。（圖12）

孔孟的儒家思想是東方悠久文化的精華，源遠流長，中外影響深遠。日本侵略者鼓吹孔孟之道，完全是為了愚弄群眾。在宣揚孔孟之后，鼓吹“惟神之道”。明令祭孔，始于1932年秋，溥儀出現在孔廟頂禮膜拜。1933年起，各地統一跪拜禮節。當時，孔教總會設在沈陽故宮內。此外哈爾濱、延邊亦設孔教會，30余縣設有分會。訂舊歷八月上丁為“秋祭祀孔日”，又訂八月二十七日為“孔子誕辰”。這兩天為假日。

偽滿洲建國宣言稱 ：領土內的漢、滿、蒙、日、鮮五族一律平等。并主張“五族協和”。自1931年至1937年，日本僑民從20萬增加到40萬人以上。日本統治者口頭上“日滿一德一心”。可是在民族關系上卻鼓吹民族“優劣論”。偽滿洲國民以日本民族為“核心”，日本人掌握著偽滿洲國的實權。

20世紀30年代以來，日本推著偽滿洲國走上了國民經濟軍事化的道路。偽滿洲國后半期，日軍的口號由“日滿一德一心”升級為“日滿一如”，也就是“日滿一體化”。（圖15）

從以下的情況可見日滿已融入了一體化：

1.1937年起推行的產業五年計劃，日本軍需重工業生產是在滿洲執行。

2.1938年起日本主要戰時物資由滿洲安排供需。

3.擁有5億資本的新興財閥集團“日產”在滿洲大搞軍事工業，日資變為滿洲國法人。

4.日本的國際收支平衡也是以“日滿一體化”為前提，因為滿幣與日元等價，實際上滿幣已被納入日元流通領域。

5.滿洲市場已成為日本市場的組成部分。當日本加強外匯管理時，滿洲亦要隨之而行。

6.滿洲的金融、貨物和證券流通，都是以日本大藏省的法令為準據。

令人更加無法忍受的事情，發生在1940年溥儀第二次訪日。關東軍向溥儀提出“日滿”精神信仰統一，將日本天照大神捧回偽滿洲國，當作國民的祖先來供奉，并推行“惟神之道”。這標志著日本在精神信仰方面也對滿洲殖民統治。

溥儀第一次訪日，感到自己當真與裕仁天皇平等了，返國后，一片“日滿一德一心”聲。這次訪日，居然被迫改易祖宗，其內心之苦楚可想而知。

1933年，日本脫離國聯后，與英美等國外交終止。因與歐洲的意大利、德國氣味相投，為打破國際原有格局，遂于1937年簽訂了日德意三國防共協定。這時在中國爆發中日全面戰爭，日本國內政治當然也大受波動。過去對軍部及軍人行動表示不滿的言論完全被禁止，日本的政治完全操縱在軍人手里。1938年，日本為了達到侵華的目的，制定《國家總動員法》，動員全國一切人力物力投入戰爭，這一決定等于取消憲法。反對運動日趨激烈，在排除異端的行動中，不僅共產主義思想，連自由主義學說都被認為是反國體。（圖18）

國家神道的國體觀念為惟一的正統，凡與此相反者皆予以禁止和鎮壓。這也是“十五年戰爭”期間日本進行國民精神總動員的基礎。

“九·一八”事變后，日本軍部即以蘇俄為假想敵國，事實上在蘇滿國境線上，時起糾紛。在與德意簽訂防共協定時，關東軍曾有進攻蘇俄的意見，以特別演習為名，在蘇滿國境，實施過關東軍的增強工作。因軍部大本營已制定對華南侵政策而被擱下。此時，防共的德國突與蘇俄締結了“互不侵犯協定”，并爆發第二次歐洲大戰，日本對此發表聲明 ：“帝國將不介入此次歐戰，而以全力邁向解決對華戰爭”。

戰情緊急下慶祝建國十周年

太平洋戰爭爆發時，正是偽滿洲國建國十周年之際。偽滿洲帝國政府雖然立即宣布同日本一道“與美英進入戰爭狀態”，但是日本對于偽滿洲國的要求不是武力參戰，而是“鎮護后方”，即準備對付蘇聯的戰爭及所謂“完遂兵站基地的使命”，就是全面提供侵略戰爭之所需。

1943年，日軍在太平洋戰爭中全面敗退，海運全面受阻，美國空軍頻繁轟炸日本本土，戰時經濟瀕臨總崩潰。偽滿洲國和日本一道宣布進入“決戰經濟體制”。在此體制下，更加不擇手段地進行戰時經濟掠奪，但仍無法挽救其徹底的失敗。

這是一張日本軍用的卷煙20支包裝紙，畫面全是軍事設備的圖案 ：戰機、戰艦、坦克、高射炮、長槍、炮彈等，系“中華煙草株式會社”印制。

“寶牌”的標語是 ：“保國民基礎尤賴，煙產出利益無疆”。“國粹牌”的標語是 ：“國產出頂高品重，煙味氣壓住全球。”

滿洲的火柴商標

1905年日本商人在長春籌辦“日清磷寸株式會社”，資本12萬日元。《滿蒙全書》對這個火柴廠的情況記載如下 ：

“日清磷寸株式會社，明治39年（1906）以資本30萬日圓（實繳五分之二），設于長春。最初計劃頗大，其后遭遇各種困難，營業不佳，加以經濟蕭條，最近產量約占全部生產能力的三分之一而已，每日約100小箱，雇傭職工約100人，全部為中國人。”

除日清外日資的火柴廠還有“大連”、“營口”等。

東北雖說是土地肥沃，但農村廣大勞苦人民的購買力很低。按當時的生活水平，沒有多余的錢去買“洋火”使用，所謂的火柴市場，實際上是指城市而言。

偽滿洲國成立后，設在長春的火柴廠，都加印上“新京”。（圖27、28）以后還有“滿洲帝國專賣總局”的火花，著清裝的滿洲人物火花，極具北國民族的特色。（圖29）

可恥的下場

依從“天壤無窮的皇運”思想，日本明治維新后的火花以“愛國一”、“帝國一”、“東洋一”、“世界一”、“日本一”的國體目標為準則，致使日本人民走向擴張的超國優越感，并在明治以后的大正時期以及昭和前期一直宣揚“日本國歸天皇所有，敬神、尊皇、愛國是保護國體的根本思想”。這種國體概念在日本是具有絕對的權威的，因此最終導致國民陷入戰爭的泥潭之中。

日本戰敗后，聯合國將日本的“超國主義”譯為“極端國家主義”。1946年2月28日，日本內務省公布被開除的公職人員時，指他們為“軍國主義及極端國家主義分子”。戰敗后的日本本土被盟軍占領。那時的日本產品都需注明“OCCUPIED JAPAN”（被占領的日本），火花也不例外，（圖36、37）下行的英文為“被占領的日本制造”。

編后記：本刊發表此文的目的，是為了揭露日本軍國 主義者當年侵略中國的罪行，使人們毋忘昨天，警惕今日。見微知著，藏往察來，正是收藏文化所具有的歷史價值。

責編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