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假乎？修法乎？

本刊記者／劉亞軍文·圖

藝術品市場的制假販假問題一直是一個頗令人關注的問題，尤其是近年來，贗品泛濫、假貨成災，打假呼聲空前高漲。然而，在由《收藏》雜志主辦的“西安首屆民間收藏理論研討會”上，一直以來對民間收藏事業給予極大關注和支持的原國家文物局局長孫軼青老先生卻提出了“允許藝術商品有真有假，徹底實行自由貿易”的觀點。這一觀點的提出，立刻在與會的專家、代表中引起了強烈反響，成為本次研討會的重要議題之一。

潘深亮(故宮博物院古書畫部副研究員)：我國歷史上曾出現過四次作假高潮，即宋、明、清末和20世紀90年代以后。這四次作假高潮都是在國家經濟相對繁榮的條件下產生的。而對現在的第四次作假的新高潮怎么辦？我以為要保護民族藝術品的嚴肅性，保護藝術家的正當權益，必須堅決反對作假，采取一些有力的措施。一、要加強立法；二、行政執法部門對于一貫作假、屢教不改的，要進行嚴厲打擊；三、作者本人也要采取一些防偽措施，來保護自己的合法權益。

我的觀點，和孫老不完全一致，對于市場完全放開我還不能接受。對一些有名的作假的人，應該公開點名批評，我為《收藏》寫的文章就是這樣做的，有人替我捏一把汗，說你端掉人家飯碗會引起麻煩，但我認為我是正義的，他們是非正義的。

盛茂柏(湖北畫廊經營者、書畫收藏家)：開始聽到孫老的觀點。我大吃一驚。對于收藏家來說，如果他們花很多錢，而買到的卻是贗品、假貨，這就極大地挫傷了他們介入市場的積極性。這也是目前藝術品市場走向低谷的原因之一。但仔細研究孫老的講話，其實孫老并不是一概地反對打假。他也說了，“我不贊成在藝術品市場打假，絕不是說我贊成作假。”對于那些損人利己、詐騙錢財的行為，他也深惡痛絕。對于情節惡劣、危害嚴重的作偽詐騙者，他也認為應當依法嚴懲。

對于藝術品市場的打假問題應該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如以學習為目的臨摹等，我們是不反對的，但對于那些牟取暴利、危害他人的違法犯罪行為，要堅決打擊、取締。所以對孫老的這個講話我認為要全面把握，領會精神實質，不然抓住一兩句，就可能斷章取義，引起誤會。

鄭理(研究員、《北京志·政府志》主編)：孫老的這篇文章是他多年來調查、體驗得出來的。對于這個問題，我的態度是，既不同意打假，也反對造假。為什么說不同意打假呢？因為我國市場經濟條件下的民間藝術品市場才剛剛發展起來，存在的問題還很多。藝術品不同于一般商品，它有一定的特殊性。從宏觀上看，從改革的大環境看，從法律的角度看，藝術品市場的打假應該是一個如何管理的問題，是從機制上如何改革的問題，是一個如何立法，加強法律保護和制約的問題。我不主張以打假的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因為單靠這種簡單的方法是解決不了的。為什么會出現這個問題，我們應該認真分析。歷史上的幾次作假高潮，都是在經濟相對發達的情況下出現的，為什么？這是一個市場問題，市場有它自身的規律，單靠行政手段解決不了問題。否則，如孫老所說“違反規律，強行打假，必然會打不勝打”，甚至會“攪亂市場交易的正常秩序”。我們要充分認識這個問題，不管理不行。我們應該從加強管理，從立法方面來解決，要多調查、多研究，不要用打假的簡單方式去解決。當然，我反對造假，但這并不以我的意志為轉移。這也要求我們搞社會調查、研究，從立法上加以解決，逐步來完善我們的藝術品市場。

周倜(北京作家、高級編輯、青花瓷鑒藏家)：我是收藏瓷器的，單從瓷器市場的情況來看，我認為應該堅決打假。潘家園市場很繁榮，可是今年回國一看，攤子比以前多了，人卻明顯的少了，為什么呢？就是因為假貨更多了，一般人不敢輕易涉足。因此，我是主張要嚴管的。現在是騙子越來越多了，自己把市場給毀了。拍賣市場也存在類似的問題。

其實孫老也主張嚴懲造假騙財的人，在這點上，我們大家是一致的，不存在爭論的問題。孫老的文章是一個全面的表述，給人以新的啟示，說明藝術品市場的“打假”問題并不那么簡單。

牛雙躍(河北民間收藏家)：關于孫老的發言，我想了很多。現在的藝術品市場是魚龍混雜的市場，必須打假，但打假的關鍵在于建立健全管理、監督機制，并以法律的形式來規范它。這是最根本的。這些問題不解決，打假永遠是句空話。我認為應該在一個健全的管理監督機制條件下，讓藝術品市場自由發展，順勢而去。

李雪梅(北京政法大學收藏學博士)：對于藝術品市場，廣義的理解應該包括三個方面：一是攤販市場，二是商鋪市場，三是拍賣市場，對這三個市場應該有不同的管理方法和要求。對于攤販市場，它是一種自由市場，對它應該寬松一些，允許真偽并存；對于商鋪市場，則應該靠行業自律，用行業規范來約束行動。而對于拍賣市場，則必須打假，必須有嚴格的法律法規來規范它。

楊才玉(陜西省文史研究館館長、《收藏》雜志主編)：現今中國的藝術品市場還是一個無序的、處于初級階段的、低層次的商品市場。孫軼青先生講話的可貴之處，就在于他抓住了影響和制約這個市場的癥結所在，振聾發聵，令人驚醒。要為中國的民間收藏建立一個健康的、寬松的、有序發展的藝術品市場，必須解決制假、販假的問題。而這個問題的解決，孫老認為，關鍵在于改革我們國家管理藝術品市場的現行政策，為那些深藏于民間的真正的古玩藝術品進入市場自由貿易、物暢其流創造條件。真的東西進不了市場，假的東西就趕不出市場，而我們現行的一些文物政策是在計劃經濟條件下制定的，嚴重脫離實際，比如只能由國營文物商店壟斷經營，還有三條年限的禁令等。這就實際上堵塞了民間大量藝術品的正常出路，嚴重損害了廣大人民群眾的民主權利和經濟利益。因此，關于藝術品市場打假的討論似乎更應該是關于民間收藏與法的討論，這樣才更合理、更深入、更有利于解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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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者認為，孫老的文章，其實是一個典型的三段論式的，即提出問題(藝術品市場應不應打假)；分析問題(什么是假、假品泛濫的原因、哪些應該打，哪些不應該打)；解決問題(如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應該說這是一個建立在科學分析基礎上的全面的、深入的、透徹的論述。必須全面把握，切不可斷章取義。

關于打假的問題，其實只是一個表象。問題的實質是如何規范、如何管理的問題，是法律法規的健全和完備的問題。孫老文章的要義，也正在于此。

因此，關于市場打假的討論只有深入到關于民間收藏與法的層面上去，才算真正抓住了問題的本質，這樣的討論也才最具現實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