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絮
常在時尚雜志上看到談論“新女性”的文字。身為同齡女子,我對她們多少有些了解———人前張揚的一面和人后困惑的另一面。
不愿受拘束的女人

她們看來是洋化的女性,早晨起床喝鮮榨果汁排除體內毒素,夜間跟情人一起上酒廊飲“Cocktail”,同時小心地提防不讓身體形成Cellulite(橙皮脂肪)。她們對同性戀、未婚媽媽、甚至西方有閑階級的性伴侶交換游戲……一切反清規戒律的東西全都表示認同。
這種女性,有著一張描繪得非常生動的面龐,極富活力并深深自信著自己的魅力,是新生活的享樂者,對生活有明確的計劃,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只管盡情享受時尚雜志里提倡的中產階級生活方式。
她們對婚姻似乎沒有大的興趣,似乎不屑永久性的東西,老一套的貞操觀念在她們看來是可笑的。她或許不止一個情人,或許跟在酒吧里偶遇的男人共譜一夜情,或許專門去糾纏有家室的成熟男人,并一再聲稱:只戀愛不結婚真好。
她們有點“嬉皮”,但更“雅皮”,因為受過良好教育,懂得掌握分寸。比如,藝術和色情間有個灰色地帶,有時難以區分。同一條迷你裙,穿在她們身上,讓人感到優雅的性感,換在另一類女人身上,也許就是直白的“勾引男人”了。
她們非常敬業,視事業為人生第一要事,但多半跟崇高理想無關。雖然最向往愛情,但相信“丈夫有,隔雙手”的道理,雖然同床共眠,但隔雙手就是別人的了。她們明白,靠男人的錢包過日子,哪天他不高興,她們生活的保障就將全無著落。
她們當然很懂金錢的意義。“他是有錢,錢誰不喜歡,可為錢買斷自由,我不干。”一位酒廊的女老板說。她是工科生,從學校畢業工作一兩年就出來做老板了,為的是不受人管。酒廊籌辦時,她最缺的就是錢,卻拒絕了那個向她大獻殷勤的地產商。現在她的酒廊經營得不錯。不過,她對在酒廊上班的那些女孩的“想法在顧客中擇個有錢的金龜婿”的想法也沒覺得不對。她認為,這是一個女性有價可沽的社會———如果你肯把自己當成商品的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觀,只有覺得活得痛快就行,別人的生活跟她無關。
這是一個好時代,男女平等早已成了法律條文,社會給女人提供了太多表現的機會。如果她能堅強、自立,她就能活得張揚。
精神迷宮的試驗者

這是一群唯美的女人:對愛情、生活、事業和自己的外形。有時讓人覺得太奢華,有時如一道美麗的風景。
然而,生活到底是現實的,現實總是欠缺完美的,越深入它往往越讓她們失望。當夢想一個個破滅的時候,就像咬到了皮肉脫落的果核,味道是苦澀的,讓人難受得落淚。
辦公室里的勾心斗角,上司的性騷擾,朋友間的利用、嫉妒、拆臺,一切都那么的陰暗而丑陋,叫人失望。
而平生最向往的愛情呢?男人和女人,在愛的動機和感受上實在是太不相同了,男人似乎更關注赤裸裸的“性”,而女人需要更多的東西。她們希望男人靈肉合一,男人卻有著“嘗鮮”的本能———尤其是她們在酒吧邂逅的那種男人。相戀之初,他們對戀人無不曲意奉承,而在某一時機達到了高潮,便會恣意作踐她們。
那是她們的自尊心和人格絕對不能容忍的。什么都叫人失望啊。盡管不得不帶著像在死亡之路迷茫〓⑺頻奈薹ㄏ胂蟮姆茁倚那檎踉,但看上去,她們還是風光的,叫人羨慕死了。
“有什么辦法!那是男人的本性,你根本不能用對錯去衡量他。”這是一位在網絡業頗有成就的年輕女經理寬慰自己的話。有一天,她去找準備與之結婚的男友,發現他跟另一個姑娘在床上。一時間,屈辱,屈辱……她的思想之壁全都涂上了稱為屈辱的那種寒光逼人的色彩。她想殺了他們。但是,她什么也沒有說,轉身走開了。
她全身心投入工作,只有工作會救她。當別人問起她為什么跟男友分手時,她說:“事業在我心目中占第一位,哪有什么精力去應付一段長久的關系。”她們中的不少人都碰到過類似的打擊。于是“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要孩子不要丈夫”“性自由”等謬論才盛行,種種不被法律認可,有違社會道德的情愛狀態得以蔓延。
有時,她們因此變成“可怕的女人”,她們把誘惑更多的男人當作自己的目標,一旦得手,便立刻拋棄對方,又去獵取新的目標。
她們往往給自己導演了一場更大的悲劇。
她們認為:新女性的標準之一就是堅強。時尚雜志里教她們怎樣隱藏自己的沮喪。為了跟得上時代,她們就這樣做了。
很無奈。法律不保護這種關系,男人不給你公平的機會,很難想象一旦他們的關系遇到了麻煩,他會輕松地就放棄已有的婚姻、事業。他沒有義務這樣做,他對她怎樣,全憑他的良心。
他也許會給她一筆錢。如果她接了,他僅有的一點愧意馬上消失:原來是這樣一個女人。她成了以色相向男人索取錢財的女人。他可以說:“妓女以鐘點叫價,而你只是時間長點而已。”跟已婚男人來往的最終結果,只是新女性獨自承受一切負擔而讓那個男人逍遙自在。“你有什么好講的?你自己去收拾這殘局吧。”問題是以“新女性”自居的她們最強調的是:尊嚴。她們的戀情,何以淪落到動輒被視作妓女一般?現實跟她們的唯美的理想的沖突,讓這些“新女性”迷茫失措得如此令人哀嘆。
魚缸里游走的小魚叫喊自己是新女性的女人,她們其實是女人中的女人,敏感而脆弱,她們的瀟灑的面具下大都是藏著一段凄涼或者哀婉的經歷。這造就了她們所謂的新的人生觀,同時她們仍然不甘放棄唯美的理想。于是,有了她們所謂的新的生活方式。
我們的心理狀態影響我們的經驗。我們的經驗又影響我們的觀念。事實上,所謂“新女性”也不過是文字包裝出來的一種名詞,它就像薄霧一般,把她們團團包圍起來。盡管是后工業時代,但周遭仍然是個極為頑固的大環境,她們便只有像魚缸里游走的小魚,再抗爭,也游不到哪里去。
如果“新女性”是指時髦生活方式的消費者,那么,她們的確是這方面的先驅。但我更欣賞那種有建設性價值觀的時代女性。很可惜,我認識的以“新女性”自居的她們,還沒有得到我的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