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苗煒 王琿 題圖/爾冬強
磁懸浮列車與金茂大廈
中國首條磁懸浮列車將在浦東上馬。這條線如果建成,也將是世界上第一條商業區運行的磁懸浮列車。未待更多的爭議,市府和專家們已經進入確定這條軌道到底修在哪里的議程。最佳方案是把磁懸浮列車從9月剛剛開始運營的浦東機場修到東方明珠塔下。造價昂貴,運客量小,還不是反對者的主要意見,人們對于德國原本要在2000年開工的一條磁懸浮線路工程的下馬有些警覺,他們不做,我們引進來做?從技術到資金能力方面是否到位?
但上海人的決心已不容游移不定。因為這一舉動,就像矗立在東方明珠身邊1999年初建成的420米高的金茂大廈一樣,在塑造著上海外灘新景觀的同時,也向全世界表明上海爭當國際化大都市的姿態。把中國傳統的塔造型變形為金光閃閃位列全球高度第三的超高層大廈,金茂的總投資達6億美元。從深入地下百米的1062根鋼筋水泥樁子,到88層以上的4層工作樓里密如蛛網的管道,金茂用79部24小時連動的電梯提示著每一位等候者,只須忍耐35秒,電梯就將載你到達任何一層高度。美國SOM設計師說,金茂的科技含量全球第一。
磁懸浮列車將勢必構成另一個象征。中科院院士、我國最早參與磁懸浮技術研究的科學家嚴陸光表示,“在此項目的帶動下,可以有效地開展國際合作,引進消化國際先進技術與經驗,進而有效地組織我們自己的研究發展隊伍,逐步建立起我國高速磁懸浮體系。”
上海市政府的很多行為正與此種思路一脈相承。“上海有很多組織紀律嚴密的產業工人,他們很善于琢磨,建第一座南浦大橋時,鋼板架上去的工程難度非常大,他們用了2年時間建成;到了第二座楊浦大橋的時候,只用了一年半,第三座徐浦大橋,就用了9個月。”上海交大管理學院副院長王方華不無感慨地說,“第一座蓋得很努力,第二座就可以馬上建得非常好,很快技術就輸出了。”
像企業一樣的政府
“隨著全球化的發展,各民族的競爭將越來越落到城市對城市的競爭。世界將是一個全球城。”從90年代初就開始搞全球化對城市影響研究的吳志強教授,以非常贊賞的態度看待上海市政府的作為,“我真的很吃驚,西方城市管理剛剛從管理主義走向企業主義,上海市政府就已經是在經營城市了。南浦、楊浦大橋建好之后,他們前面還在宣傳,后面就悄悄地把大橋的經營權賣掉了。這樣錢滾錢,不斷地投資新的項目。”吳志強教授認為,一個有作為的市政府,不必非要走與企業聯合、幫企業拉合同、掙錢、解決就業的老路,“上海市政府直接自己去做,這么強的經營意識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利用有效資金把城市的基礎設施做好,這是很有政績的。”
據了解,金茂大廈現金流量最大的一天,經觀光廳流入公司賬本的現金是50多萬。東方明珠,50元一張票起步,每天登塔觀光的人數也不在百人之下。“東方明珠也是政府投資修建的項目,現在的利潤就瘋了。這種既能在城市面貌上大做改觀,又能攢大錢的事,做起來多聰明。”吳教授說。另一件讓學者們贊賞的舉動,是高架橋的一次到位,“五任市長,一直想修高架橋的,錢不夠就拿在手里,不亂花,時機一成熟,立即就把這件事做好了。當官的任期就三年,為一個城市真正長遠的目的打算,不容易。”
有消息稱,從全球資金流動中,上海招徠了最多的外商投資。王方華教授指出,外資所以大量流向上海,與政府對政策的靈活恰當運用密切相關,“土地批租,就是把外國大公司請進來,50年或者70年你拿去投資這片土地,50年后能帶走什么?管理留下來、環境留下來、人才也留下了。”據王教授介紹,目前上海比較好的合資企業都是中國人在做管理,“德國大眾對物資的有效利用做得很好,上海馬上在全市推廣;跟日立合資,頭五年是認認真真老老實實地學,不要講創造,那時沒有能力創造,就看人家怎么做;第二個五年是雙方共同創造,到了第三個五年把技術全學過來了,就完全自己創造。上海就善于這么做。”
據不完全統計,上海市目前擁有高層建筑達2600多幢,100米以上的超高層有50多幢。這列超高速列車,近七年來國民總產值每年以12%的速度遞增,到1999年人均GDP已超過3700美元。它已經超過了北京。
然而也有人對這個“大企業政府”的某些決定不滿意:“市政府花14億修上海大學,因為它需要一個大學的窗口。我本來上的是上海工業大學,它的名氣總比上海大學要好一些,可學校合并,我要拿一張上海大學的文憑。真泄氣。”
“修橋還是修隧道,修橋貴,修隧道便宜,但大橋誰都看得見,所以有的官員喜歡修橋,讓它成為標志性建筑。”一位上海學者說,“你可以感受得到,這座城市正竭力把自己裝扮得美麗,充滿誘惑力,到處霓虹燈,到處高樓大廈,復旦拆掉老建筑,要修一座30層的高樓,哪有這樣的大學,這個舉動太像這個城市,物質性的東西太多了,人文精神的東西太稀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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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故事。據說搞唱片的人都去上海錄。錄一遍聽聽不好,修改一下,聽聽不好,再修一下,反復幾遍,到客戶自己都不好意思苛求了,上海的錄音師卻還會自我約束地再查一遍;這事要在北京,容不得第二遍,北京的錄音師早嚷嚷“差不多得了,怎么那么多事啊”。就是這個“差不多”的差別,讓很多商業人士選擇了上海。
1999年,越來越多的人到上海不再僅僅是旅游、休閑、消費,他們還把這里看作事業的又一個起點。大量外資公司亦紛紛轉灘上海。去年11月從中央電視臺到上海一家美國公司做高級主管的陳騫告訴記者,他覺得在上海越來越像在美國。“我在美國、北京都待過,在北京每天都會知道總書記、全世界人民在干什么,好像這是很自然的。到了上海以后,開始我還買報紙,看新聞,慢慢發現你周圍沒人這么做,也沒人跟你談這些,大家就是注重眼前做的這些事,上海的新聞也不活躍。”
盡管為此苦惱過一陣,但陳騫也明白他的美國老板為什么堅決選擇在上海做事,“西方人非常喜歡上海。在上海找得到他們在西方習慣了的一切生活方式。周末的時候,我和妻子坐在港匯廣場的太陽傘下吃東西,孩子就在遠處玩,那感覺和在國外沒區別。這里環境也不像北京那么臟。”
對于商業社會而言,更重要的也許還是人的因素。對于上海人的職業感,陳騫一直存留著1982年第一次來上海的印象:“我在一家小國營飯店吃飯,人很多,都站著等坐,一個老師傅戴副雪白的手套就在人群中穿來穿去,收拾碗筷,動作非常利索,一次手里拿很多杯子,卻絕不會讓人感到受影響。1982年上海人就是這么干活的,非常勤勞。我家樓下的24小時永和店,你哪怕是深夜3點只訂20元的東西,他都會送來。是上海人份內的事,他就絕無怨言。盡管我不太習慣他們那么看重等級,但想想這對管理者來說應該是件好事。”
港人高建偉在北京遭受了一次長達5小時的堵車之后把他的“醉高臺”餐廳選定在了浦東樂凱大廈,他說他看中這里交通便捷,更能感受到浦東蓬勃發展的勢頭。“這里的一切都在快速地變化。”然而也有一位臺灣商人表達出了他對“快速”的擔心,他每次坐出租車都讓司機慢一些再慢一些,因為他有幾個朋友4年前來上海投資做生意,每一年都有一個死于車禍。
讓陳騫們感到欣慰的事還有很多,例如到上海機關里辦事更像是進公司,解決不了的問題公務員幫著想辦法,連警察都更溫和;上海還在推行將各種磁卡——看病的、坐車的、買東西的、存錢的——都搞成一卡通行,以減少人們帶卡的負擔; 除了汽車和住房貸款,第三種醫療消費貸款又在推出;上海的商業意識甚至體現在一張剛過期的報紙上,賣報人絕不會以同樣的價錢在周六賣出一份周四的報紙……
很多人把上海的重新崛起比作又一個香港,但只有上海人清楚,他們的目標不是香港。每年春節,世界各地的大財閥都來上海聚會,上海人在與他們的交流中看著世界舞臺上的紐約、歐洲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