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揮霍的激情

○于 秀

我在大學里便曾經為籌集學費做過推銷,這個工作雖然不太穩定,但卻有高額提成,因此,當我得知被分回家鄉的中學教書時,便打定主意留在我讀大學的這個城市,哪怕是做推銷員。

其實我蠻可以找一份不錯的工作,可是我不喜歡看別人的臉色,我要的是隨心所欲和無拘無束。

況且做推銷這種工作真的是很有成就感,當說服客戶從他的口袋里掏出大把的鈔票的時候,我甚至會有一種興奮的感覺。

那天我剛做了一單挺大的訂貨,心里高興得想蹦想跳,就獨自一人來到迪廳想感受一下這里的氣氛。

我平時喜歡獨來獨往,女孩子我瞧不起,男孩又誘惑不來,我只知道拼命賺錢然后放縱自己。

那天我為了取悅客戶,而特意穿了碎花長裙,這位客戶是我父母一樣的年紀,而我則是很少這么淑女。

穿這樣的衣服似乎不太適合去迪廳蹦迪,臨出發看到辦公桌下面塞著一雙球鞋,也不知放在和多久,掏出來穿上,我想黑黑的大街和光線黯淡的迪廳都不會發現我的典雅長裙下是這種東西,于是我放心地走出去。

迪廳是滿是等待陪客人到包房卡拉OK的小姐,我特意找了個角落里了起來,我喜歡這種鬧中取靜的感覺。

喧囂的音樂中我再也忍不住上舞池里扭了幾下,可發現自己實在與這幫短恤短發短褲的迪友們不諧調,便打算撤退,可這時雷向我走來,他說,“今年長裙配球鞋是時尚嗎?”

我本來不想搭理他,可他的笑容實在誠懇,我便調侃他:“怎么,沒有時裝雜志嗎?”

相互對視而笑,我們便算打過招呼了。

他說,“你一個人來迪廳?”

我說,“怎么,違法嗎?”

他有些不在乎的笑笑說,“我也愛干違法的事兒。”

他的叛逆勁兒很快引起我的好感,我從來都認為男人天生就應該叛逆,而女孩需要那么輕輕一推。

夜里兩點走出迪廳時,我已經知道了他是保險公司的司機也兼營推銷保險,這是個跟我幾乎沒有什么距離的男孩。都是一樣的不服從分配,都是一樣的野心勃勃,可能還有那么一點點放縱。

他家在本市,但他從來不領我到他家去,他說他也很少回家,大多數在單位的辦公室過夜。

“怎么會是這樣?”

我有些奇怪,他往往會一邊心不在焉的不知在看什么,一邊淡漠的告訴我,他受不了他的繼父和他帶來的女兒。

我開始明白他不在乎的眼神里時而掠過的憂郁,那是我第一次感到有點心疼他。

但這種時刻是短暫的,我們大多數時候都很忙碌,為了生存顧不得惺惺相惜,我為我存折上的數字拼命搖唇鼓舌,他也想盡快攢足車子的兩個前輪。

交往一段時間,我們共同厭煩了迪廳里的喧鬧,仿佛從來就沒有喜歡過那種地方。以后我們回憶起這段往事,都認為這是上帝安排我們走進那兒相識。

雷實際上是個很脆弱的男孩,只不過表面的樂陶陶掩蓋了這一切。而我恰恰相反,表面的柔順實際上卻是一副剛烈心腸。這讓雷對我佩服不已。

我們像兩顆毫無目標的小行星,一會兒靠近一會兒分離,聚聚散散,誰也沒有為此感到痛苦。

這種情況直到有一天雷介紹一個女孩給我認識,雷說那是他新交的女朋友,是他跑的一個客戶的前臺小姐。那個女孩很漂亮,屬于精雕細琢的那種。

我表面沒有吭聲,心里卻唏里嘩啦倒塌了一大片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直到這時我才發現自己愛上了雷,而真正的愛是無法瀟灑的。

可是愛這樣一個脆弱而用情不專的男孩有什么意義我沒有想過,我只想到我要占有雷,讓他沒有機會向別的女孩獻殷勤。

于是,平時從不主動呼他的我變了,每天下班幾乎都要約他吃飯或看電影,當然是我付帳。花自己的血汗錢錢沒有感覺到心疼,那是因為我的嫉妒占有了一切感覺。

為了使雷迅速傾斜到我這邊來,我搬出了七個女孩同住的兩房一廳,自己在外面租了房子,這樣我可以給雷一個像模像樣的家。雷果然很驚訝我的勇氣,但他坦白的說他30歲以前不想成家。

“這都無所謂,關鍵是我們在一起開心。”

我輕松的口吻顯然鼓勵了雷,他提著自己一直在公司放著的簡單家當住了進來。果然,那個前臺小姐沒有再出現。

初戰告捷,我有些得意,也為自己的獻身有些患得患失,雖然我的初夜早已被大學里的那個男生拿走,但是否委身于雷這樣的男人我根本沒有來得及考慮。

雷有著男人身上所有的壞習慣,但也有他討人喜歡的一面,他會很依戀你,像個淘氣的小男孩,使女人母性大發,不得不全力的對他好,我和雷之間就是由這種依戀率維系著。同居一年,我已經做了兩次人流手術,這些我都沒敢讓家里知道。

往往這種時候雷便顯示出他的懦弱,他既不知道該做什么,又不懂得如何去做,我只有自己照顧自己。每當這時我就想與雷分手,可兩個人在一起已經成為習慣,我無法想象雷離開我,別的女孩會怎樣對他。

可是男人也都是善于忘卻的動物,我的創傷還沒有恢復好,他在外面又有了別的女孩子。真要分手我又有些不甘心,我付出了這么多不該一點回報也沒有吧?他說:“你要是缺錢,我可以給你一些,但不是很多。”

我說“你真的以為我就是缺錢嗎?”

“可我們說好分手時不吵不鬧,你也說過無所謂。”

“可是我很愛你。”我一直堅持不說那個愛字,可是這會兒還是沒有忍住。

“她也很愛我,況且我也愛她。”

雷還是那付天真的模樣,讓人覺得即使世界是他毀掉的,也會判他無罪。

“那么你給我一個孩子吧,我失去了那么多總該有點補償吧。”

從來不流眼淚的我突然控制不住自己,我知道雷是個脆弱的男孩,他最怕的就是女孩子流淚。

果然,他抱住了我,熟悉的氣息使我激情難捺,想到他從此遠去,不知會流浪在哪個女孩的懷抱里,我索取的心情就無比迫切。

我懷上了雷的孩子,這一次真的要把他生下來,作為我那段愛情的見證。我的工作也隨之丟抓住,誰也不會用一個未婚先孕的女孩。

我計劃好自己的積蓄,節省一些也許也可以用到孩子一周歲左右,就平心靜氣地等待孩子的降生。

為了躲開人們的耳目我白天很少出門,總在晚上溜出來散步,看看月光。我知道自己在選擇一種成為人們對立面的生活,可我無法抗措內心的呼喚。

聽說雷與女朋友鬧翻了,離開了這個城市,我心里感到一陣輕松,這樣再也不會有人知道孩子父親的秘密,我會愛這個孩子直到他長大成人。

我花錢請了一個地下接生婆,她們其實也是醫生,只不過搞點第二職業賺點外快。生了女兒第三天我便下床做飯吃,驚人的意志使我覺得自己很偉大。

從來連我的戀愛之事也沒有聽說過的母親見我竟抱著孩子回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我餓壞了,也不管她說什么,拼命地吃起來。

父親正好出差去了,我知道他在家會用大木棒打死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吃飽了喝足了又要走。母親這時已明白怎么一回事,她懇求我留下孩子,由她來照顧,因為孩子跟著我會受苦的。

從來都逆來順受的母親頭一次瞞著父親做了決定,我感動得給母親跪下了。

趁父親還沒有回來我就逃離了家門。幾年前那個因為考上了大學而飛揚拔扈的女孩成了喪家之犬似的未婚媽媽,我第一次為自己的瘋狂感到后悔。

為了雷那樣的男孩值得付出這么大的代價嗎?我在心里問我自己。無論怎么說事實已經存在,那是一個鮮活的生命,并且是我創造的,我能視而不見嗎?

“五·一”放假我抽空回了趟家,發現母親憔悴了很多,孩子哭大人叫,那種環境實在是讓人無法忍受。

我不忍心讓母親如此勞累。

幾天的假日一過,女兒成了無法安置的東西,我要東跑西顛的賺錢養家。好歹找了一位老太太答應給我看幾天,可價碼高得讓人恨不得也去當保姆。

就這樣我一個人磕磕絆絆帶著女兒往前走。朋友們說,你怎么能這樣便宜那個做父親的,我說我的女兒壓根就沒有父親。

現在我的女兒七個月大了,由于我新搬了家,鄰居們都知道我先生在新加坡工作,暫時還相安無事。

我也正式開始戀愛了,對方是一個離異的中年男人,有個女兒16歲,我特意找這種帶孩子的男人,因為這樣我們就扯平了。

為了女兒我特意編了個傷心的故事,我說她父親在一次車禍中死掉了,為了懷念他我才生下了他的孩子。那個中年男人居然也就信了,并且表示要幫我好好撫養女兒。

雷我現在是不想他了,我現在想的是如何說服這個中年男人娶我,盡快給我女兒報上戶口。

當然,這并不意味著我對生活失去了熱情,我并不認為自己是被傷害了,只是生活教育了我不可以太放縱自己。

前兩天看雜志說我們這批70年代以后出生的人是什么新人類。我想我的性格有點典型,自信,獨立,不喜歡受束縛,有超前行動。

但是,我想這是以前的我,將來的我可能還會是比較獨立的,但絕不會再跳出社會主流之外去做什么傻事,做一個未婚母親需要的不僅僅是勇氣,她將飽受許多難以言明的折磨,包括孩子也會遇到雙重的磨難。

我還年輕還輸得起。有句話叫做女人和孩子一起成長,我想我大概就是這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