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水如刀

○小　果

年輕的曉舟有一天突然離開了深愛著的電視臺。家境貧寒的她在單位找到了溫暖,卻又在過分溫暖的環境里失去了重心,最終逃離那里。曉舟對我說:我不想過分溫暖,過分溫暖了也會死。

我一直對自己很信任,沒想到心理防線竟很薄弱,一攻就破。事情的結局當然是意料之中的,當它來到時,卻非常痛苦。如果說我從這件事中得到了什么,那就是父母告誡的那句話:和同事不要搞得太近。

是個周末,主任通知我,大禮拜到某飯店聚會。我很納悶,天天見面的。大禮拜還要聚會?不過我沒問,初來乍到的,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第二天,沒怎么打扮就去了,因為不明白為什么事聚會。到了那,大家都在,個個挺開心,我也就開心了。主任說:“今天我請客,大家盡興,先去玩保齡球。”我們就去玩保齡球,我從來沒玩過,主任教我玩,擊中了好幾次,很痛快。晚飯時,大家都感謝主任,給他敬酒。吃完晚飯準備回去,同事悄聲說:“主要的節目還沒開始呢。”我問是什么節目,她神秘地說:“別問,等會你就知道了。”

主任用面包車把我們帶到他家,他家很大,少說也有一百平米吧。他沒讓我們換鞋,對我說,就跟自己家一樣,然后請大家跳舞,開始我以為就是跳跳,進去了才發現是跳貼面舞,而且關了燈,一對一對進去,我不習慣,勉強和一個同事進去跳了一會,趕緊跑出來。

主任問我怎么樣,我什么也說不出。到了下一個舞曲時,主任來請我,我很慌,主任說,放松些,就像玩保齡球一樣,我找不到謝絕的話,跟著他走進去,黑乎乎的,氣窗上有點亮光,他攬住我的腰,這哪里是跳舞,整個站在原地不動,晃。好在主任沒有做讓我更尷尬的事,只讓我感覺到他身上的氣味,和臉上的胡茬。音樂停了,我發現自己全是汗,太緊張了,從來沒有跳過這種舞。

這天一直玩到十二點,大家很盡興,我也和大家一樣有說有笑,暗地里打定主意,下次決不再來。

周一上班,看見主任很不好意思,他倒大大方方和我打招呼。主任其實人很好,過去很少注意他的長相和為人,現在發現他長得很標準,頭發稍長了點,為人特別好。經過那天晚上的事后,我明顯感到了他對我的照顧和關心,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過了兩個禮拜,又來了一次聚會,這次是到主任家吃餃子,主任愛人在國外,餃子由大伙包。這天,我把自己打扮了一下,出現在主任家時,大家都和我開玩笑,說好靚,大家一邊包餃子,一邊悄悄盼著那個時刻早些到來。那天也巧,主任家錄音機出了故障,跳不成了,有人建議改打撲克,于是吃完餃子就開始玩撲克。也是那么巧,我和主任一家。我很少玩撲克,初次上陣出奇制勝,和主任配合默契連跳幾級,主任好開心,連呼“太棒了”,我也很開心。主任在桌子下面用那條細長的腿輕輕碰了碰我的腿,表示祝賀,我偷眼看他,他也正偷眼看我。我心里很熱,我家在外地,本地無親無友,上頭更沒關系,電視臺慧眼識珠把我招進來,主任又親自把我要到他的部里,工作很對口,同事之間特別和睦,領導又這么好,真幸運啊。

玩到9點多,主任站起來,把牌讓給觀戰的人,到屋里去了一會,忽然就響起了音樂。大家歡呼起來:“修好了,跳舞羅!”找準舞伴進入狀態。

我站在原地沒動,主任也沒動。黑暗里,能看見他的眼睛,閃著光。又一支曲子開始了,同事們分別進了一間屋子,關上門,客廳里就只剩下我和主任。

他過來了。

他把臉靠近我的臉,我們貼在了一起,越貼越緊,彼此能感覺到身體的每一個部位。他開始吻我,暖流傳遍我全身,受不了了,只有更緊地抱住他。他把我壓在墻上,久久地吻我……我很沖動,受不了,后來就……就站著,靠著墻……我對自己說,都是黑暗所致,都是跳舞所致,這并不說明什么。但說這有什么用呢,我已經把自己全給了他,而且給得那么痛快。四周靜靜的,偶爾聽見外面的貓叫,那幾對舞伴好像睡著了。我推開主任,捂著自己的臉,主任走過來,把我抱住,說早就喜歡我,我的雙乳在他的擁抱中像一對很有生命的鴿子,我感覺到自己的鴿子,忽然就很喜歡。我為那對鴿子哭泣,他一個勁地安慰我,安慰得非常得體,我便又高興了。……

燈亮了,同事們有說有笑地從各個房間出來,感謝主任,彼此祝賀。回到自己的小屋后,我趕緊洗了澡,卻無法入睡。父母說得對,和同事不能太近,怎么能這樣呢,以后怎么工作。可是,他的臉、吻、手和……都在我的眼前、在全身……我無法抗拒。

后來我常約我去他家。我知道不能去,卻忍不住,每次一去他就要我。他對我說:“溫暖吧,電視臺就是你的家。”我對他說:“永遠永遠也不離開我的家,不離開你。”

我成了他半公開的“蜜”,他對我越來越好,別人看在眼里,嫉妒我,風言風語的,其實都是一道跳貼面舞的。我在部里不那么受歡迎了。

我感覺不好,我是個獨立的知識女孩,從不想依附于男人,事實上,我也沒有依附他,是正好遇上了這事,即使遇上了也沒有想到要依附于他。我躲他,他感覺到了,總來找。有時借故說不舒服,他很著急,自己又忙,就派部里的女同事陪我去醫院。女同事不樂意,還故意做出一副神秘的樣子,我很不高興,只好裝病,后來真的生起病來,老是氣短,我懷疑自己活不長了。

他決不是我理想中的“白馬王子”,這是肯定的,但我又那么喜歡他,我知道這不一定是愛情,可不是愛情是什么呢?我知道我無法做出準確的評價,唯一的辦法就是離開他。痛苦了一番后,我做出了決定。

我自己都想不到真的會離開這個單位,真走了,我還挺自豪的。現在我在一家公司打工,這家公司和電視臺完全相反,冷極了,有時真冷得受不了,不過我覺得還是這樣好。過分溫暖了是會死的,我想活著,寧可沒有溫暖。我要是給你打工多好,你這兒好,溫暖適中,又是女的。

我說:“溫暖是可以選擇的,在選擇溫暖的過程中,往往不能完滿地實現‘個人綱領,在適當的情況下你就會重新選擇。‘溫暖本身并沒有錯,所以沒有必要為了‘個人綱領放棄溫暖,要緊的是選擇它。”

她想了想,說:“也許。”然后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