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男人的外遇

賈　雯

42歲的時候還會來一次戀愛，這是他從未想到的，對方是同一個樓里辦公的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子。他們不在同一個單位，因為那女孩所在的公司租了他們單位的幾間辦公室，所以他們很容易每天見到。從陌生到相識，是他料得到的，更進一步的關系卻在意料之外。

直到整件事結束，他也沒想通她為什么會選擇他。事業停滯不前，相貌平平常常的他到底什么地方吸引了她?女孩剛剛畢業，但不像，好像過于刁鉆精滑了。愛笑，長得不是很美，笑起來卻自有一種好看。

女孩和他剛認識，就跟他講很多心里話?，F在想來，也許她跟誰都這么說吧，但那時，他聽得句句都入耳入心。

她說，不滿意現在的工作，因為不是自己的專業；她還說，在這個陌生的城市生活不習慣，沒有知心朋友，也沒一個真正關心她的人。

午餐時分，他們常在附近的酒吧里見面。白天去酒吧的人本來就少，再加上這種地方的午餐既貴又不實惠，同事們不會去。但他還是很小心，兩個人總是前后隔個十來分鐘走出大樓。他走著去，她在樓對面等公共汽車，坐上一站也就到了。

這方法是他想出來的，印象中這是唯一的一次讓她驚訝。她說了一句“男人都是天生的搞外遇的高手”。

他喜歡和她說話。她討厭某個人時就封他做她的“偶像”———嘔吐的對象，還會講些令他駭然的奇聞趣事。他很容易被她逗得大笑，殊不知這只不過是港臺搞笑片中的小伎倆。他離她的生活太遠，所以以為她與眾不同。

因為在公司里資歷最淺，她的雜活多些，也就是多些訂盒飯、接飛機之類的活。她認為自己吃苦了，跟他哭訴。他心里是百般的舍不得，用他能想得出來的最體貼的話來安慰她。其實作為一個部門主管，他也常指派新來的下屬做些額外的工作，他們若有不悅之色，他是很反感的。他對他們說，年輕時不吃苦，老了會后悔；但對她，他根本就忘了自己說過這種話。

他給她買好看的衣服，帶她去吃她想吃的東西。這些是她微薄的收入只能偶爾為之的事，他幾乎可以天天滿足她，她沒有直接跟他要過什么，但是她想要的都悄悄地來了。她知道自己是聰明的。

每次約會，她都會有很好的提議,有些地方是貴了點，但跟一段愉快的時光相比又算得了什么?他不覺得她在利用他，他想我又不是有錢人，她若真愛錢，不會找個可以送她車送她房的老板嗎?因為愛她，他看不出她并不是個漂亮的姑娘。

那時候，他覺得很幸福。他認為她挑中他，是因為他還有些魅力。他一直怕自己會有啤酒肚，會禿頂，還好，都還沒有。

他握過她的手，也親過她，僅此而已。直到分手那天，他們的關系也僅此而已。不是他多么高尚，只是當他動情時，她卻像沒感覺到似的，突然傻傻的樣子，讓他不忍。而且他們的關系結束得也太快了。

她老說要換工作，正好有一家很好的公司招人，他托了好幾個朋友，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她弄進去。他想，他們天天在一個樓里，難保不會出事。

從頭至尾，他只擔心被同事發現，面子上過不去。他從來沒有想過妻子，想過她若是發現了會怎樣。最可怕的外遇莫過于此吧，根本不把妻子和情人作比較。因為他眼里早已沒有她。

女孩也從來不問他家里的事。開始他覺得輕松，分手之后，他才醒悟過來，她是根本沒把這當回事。

換了工作之后，她更忙了。他們見面的時間少了。朋友對他說，你介紹來的女孩很能干，人緣好得不行。他“噢”一聲，再也沒有別的話了。

分手好幾個月之后，有一天夜里，他午夜夢醒，覺得臉上涼涼的，一摸，竟是淚水。他不是不明白，但是他心底深處，總抱著一個希望，希望她能改變些什么。他也說不出他的生活有什么不對勁，但是他不想再這樣過下去了，只不過她不是一個合適的對象，但他非要抓住這機會，這個不會再來的機會。

妻子什么也沒覺察到，也許她也不在乎他。她仍舊喜歡穿著一身畫滿小動物的皺巴巴的睡衣褲出去散步或是買菜。他不明白為什么她有時間穿上絲襪皮鞋，甚至抹上點口紅，就是沒時間換上出門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