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 耀
自從人類步入以“家庭對偶制”為主的婚姻模式后,一個古老的、令人焦
慮的幽靈便產(chǎn)生了,這就是“家庭性騷擾”。最近,筆者參加了某研究會組織的一次實地采訪,向一些當事人作了調(diào)查。
令人可怖的公公
張芝秀,女,35歲,滬郊某小學語文教師,婚齡11年,育有一子。
看上去嫻雅穩(wěn)重的張芝秀,卻是一個出語爽快的人。她說: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揚,我家的事街坊鄰居早都知道了,想瞞也瞞不住。
張芝秀畢業(yè)于第五師專,12年前分到該小學教書。這是個3萬人口的鄉(xiāng)鎮(zhèn),不算富裕,鎮(zhèn)民大多務農(nóng)兼做小生意。張芝秀到來的第二年就與鎮(zhèn)上開豆腐鋪的王子軍談起了戀愛,不多久便結(jié)婚了。
“結(jié)婚當天,就是一場驚心動魄的“性騷擾”。張芝秀忿忿地說。
當?shù)氐囊环N鄉(xiāng)俗,婚宴上有一個表演,即讓公公摟剛過門的兒媳婦,必須做象征親嘴的姿勢,一圈一圈圍著幾十桌吃喜酒宴的人們兜圈子,公公的臉上涂著一層厚厚的爐灰(意為“扒灰”,即偷兒媳婦的喻意)。更富有戲劇性的是,婆婆則必須亦步亦趨跟在他倆后頭,手里拿一只醋瓶,用力敲響,口中大呼:“我沒看見!我不吃醋!”眾人見狀,個個笑得前仰后合,人人覺得過癮、刺激。可憐張芝秀,被好色的公公擁在懷里,承受著他嘴時吐出的一口口臭氣,差點暈倒。
新婚過門后,按照當?shù)亓曀?媳婦必須幫公公倒夜壺(南方民間的一種坐便器)。每天一清早,張芝秀就上公公的寢室?guī)退挂箟?公公每每像過節(jié)一般亢奮,對她手腳并用,騷擾不止。次數(shù)多了,張芝秀總要抗爭,不想婆婆知道了反而大為不滿,她說:“我們當年做媳婦,哪一個不是這么過來的?”
過了五年多這種日子,有一次,公公居然明目張膽推開房門看她洗澡,張芝秀忍無可忍,對一向沉默不言的丈夫下了最后通牒:要么與公婆分家,要么咱倆離婚。丈夫只好下決心與父母分開過了。
逃離繼父
鄭小蕓,女,38歲,滬西北一家區(qū)級劇團的演員,婚齡8年,無孩。
鄭小蕓舉手投足有一種恰到好處的裝飾美,這大概與她的職業(yè)有點關(guān)系吧。
“文化大革命”那年,她的生父受不了紅衛(wèi)兵的拷打,上吊死了,這年她6歲。兩年后母親再嫁,繼父上門了。這是我人生惡夢的開始,“鄭小蕓的嘴角挑起一絲陰冷而又痛苦的笑,開始一支接一支地吸煙。
繼父出身“三代工人”,這是畸形變態(tài)的中國六十年代最值得炫耀的政治資本,且他本人就
是廠里的造反派。繼父進門后,在短短的七年中迫使鄭母生了五胎(盡管鄭母一再反對,但拗不過他,再說那時還沒有實行計劃生育)。也許鄭母生育頻繁的緣故,不能在性生活方面充分滿足丈夫;也許這位繼父天生有一些“性怪癖”,總之,鄭小蕓眾從小學三年級開始,就不斷受到繼父的性騷擾,給她帶來終生難以磨滅的創(chuàng)傷。
每年夏天,繼父總是搶著幫她洗澡,盡管幼小的她十分害怕繼父那雙有力的手,盡管她不止一次反對繼父給自己洗澡,但令她失望的是,母親并不重視女兒的告發(fā),反而認為她“瞎說”,“別到外頭去講”。鄭小蕓當時人小不懂事,直至長大后才慢慢體悟到母親當年的無奈與痛苦:母親是家庭婦女沒有工作,那么多孩子要吃飯,經(jīng)濟上要依靠繼父,她沒辦法,只得忍辱負重。
鄭小蕓讀初一第一次來月經(jīng)后,繼父對她的興趣與日俱增,反復多次要求自己“以后睡到小蕓那間屋去,小姑娘晚上睡覺不老實,老蹬被子,我可以幫她掖掖。”對此,鄭小蕓堅決反對,連一向妥協(xié)的母親也不松口,自知無趣的繼父只好暫時作罷。但他的騷擾并未終止,而是更加露骨。繼父常常在她面前“露陰”,嚇得她魂飛魄散;繼父還偷她的乳罩褲衩什么的,還在她面前拿出來以此羞辱她。至于她上廁所、洗浴、換衣什么的,他更是不擇手段地窺視,時常弄得她毛骨聳然。說句老實話,要不是顧及母親的名譽,顧及眾多弟妹尚需繼父供養(yǎng),她真想把繼父告到派出所去。
18歲那年,鄭小蕓終于脫離了苦海,考上了部隊文藝兵,離開了家。又過了幾年轉(zhuǎn)業(yè)到地方劇團,再戀愛、結(jié)婚。但她坦陳,自己對婚戀是有心理障礙的,一開始非常害怕男人,這是早年飽受“家庭性騷擾”烙下的陰影。婚后,又非常害怕生孩子一直拖到眼下快40歲了。
弱婿面對岳母
胡寶仁,男,33歲,滬東某超級市場職員,婚齡7年,育有一女,入贅女婿。
胡寶仁是一個入贅的女婿。他三歲時死了父母,是民政機構(gòu)把他撫育成人,直至就業(yè)。胡寶仁非常貪杯,從21歲參加工作到26歲入贅當婿,不但沒存下一文錢,反倒欠了不少酒帳。
這時,同事李小姐看上了他。這李小姐相貌平平,唯一的強項,就是家里有錢。她家有一棟法式小洋房,是曾祖父在解放前造的。李小姐的母親雖然沒工作,但祖上留下了足夠的存款使她成為一個無所事事的食利者。李母唯一不稱心的便是女兒嫁不出去,好在女兒一向欣賞長相不錯的胡寶仁,很快幫他還了酒帳,并讓對方不花一分錢,安安逸逸地做了入贅女婿。
胡寶仁自入贅李府后,滿意之外也有失落,那就是“守寡”多年的岳母,常常對他出格的舉動,令他很不自在。岳母年輕時做過少年宮舞蹈老師,即使眼下五旬之身,仍有玲瓏標致的三圍,一雙眸子不甘寂寞地顧盼生情。說句實在話,在李母的眼里,自家的這個女婿唯一可取的,就是他的相貌。她從35歲喪夫后,私生活一直很隨便,有過不少情人,但她執(zhí)意不再結(jié)婚,道理很簡單:人心不可測,她生怕未來的丈夫會窺視自己的財產(chǎn),自己唯一的女兒會吃虧。
對于岳母最初的騷擾,胡寶仁只好裝著不介意。恰恰是女婿的這種不介意更加慫恿了岳母,使她更膽大妄為起來。胡寶仁剛?cè)胭槙r,李母遇女兒不在家,總要出一些節(jié)目“修理”女婿。比如,她喜歡給女婿做按摩,她十只手指在女婿身上的各個部位追風趕月,弄得胡寶仁筋骨酥軟,不能自已。岳母常常喜歡坐在梳妝臺前打扮,讓女婿當一名侍者,貼身在旁幫她料理。至于平常拍拍他的臉蛋,摸摸他的胸脯,更是小菜一碟,當著女兒的面她老人家也照樣做。弄到后來,岳母躺在衛(wèi)生間的旋轉(zhuǎn)沖浪浴缸內(nèi)放松時,居然也叫他幫忙拿這樣東西、遞那件物品的,弄得胡寶仁頭皮發(fā)麻。
胡寶仁好歹也知道一些人倫綱常,面對岳母的騷擾,他覺得既無趣味又很無奈。可他在這個家沒資格發(fā)牢騷,提抗議。有一次妻子去外地出差了,岳母先是讓保姆用酒將女婿灌飽,然后把他挽到臥室一遍又一遍地“撫慰”他時,他只能佯裝大醉,由她去了。天長日久,胡寶仁也麻木了,在李家享受慣了優(yōu)越的生活,他還有什么更大的奢求呢?有一回他面對岳母另一種有些下作的調(diào)戲時,不覺流露些許反感。不想岳母輕蔑地看了他一眼,說:你這個小癟三!
他無言以對,只得在臉上保持著媚笑。
變態(tài)小姑子
蘇小靈,女,29歲,滬北某地段醫(yī)院藥劑師,婚齡6年,育有一子。
蘇小靈的所謂“性騷擾”個案有別于以上幾例,因為它有特殊之處。
特殊之處在于,它發(fā)生在同性之間。
蘇小靈的婆家是一個大家庭。婆婆生了一個女兒,兩個兒子,蘇小靈是第一個兒子的媳婦。
蘇小靈初入婆家,是懷著美好的向往的,事實上婆家也對她不薄,拿住房來說吧,婆家是一個老房子、大院落,為了照顧大兒子新媳婦,婆婆和公公讓出了朝南的前廂房,去住又小又暗的亭子間。平常對蘇小靈也是禮遇有加,客客氣氣的。
事情出在蘇小靈的小姑子身上。小姑子二十好幾了,是一家商場的會計,容貌也算可以。自從蘇小靈嫁過來后,小姑子就變得異乎尋常地亢奮,一天到晚把“嫂子嫂子”掛在嘴子,什么事都愿幫嫂子操辦,讓蘇小靈心里熱乎乎的。可是,蘇小靈感到慢慢地不對勁了,她體察到,小姑子有病,并且病得不輕。比如,自己下班回家對鏡卸妝,小姑子總是意亂情迷地鉆到她臥室來陪她,蘇小靈卸到紙上的殘妝,小姑子珍惜地拿過,又一筆一筆抹在自己的臉上,讓蘇小靈驚駭不已。再比如自己的內(nèi)衣褲總會莫名其妙地失蹤,最后發(fā)覺穿在了小姑子身上,而她也不會掩飾這類事實,很快會補給蘇小靈一筆超過原物價值的錢款,還會不好意思地向嫂嫂道歉,但道歉完了,以后照偷不誤,這讓蘇小靈哭笑不得。
每當丈夫出海運貨不在家,小姑子就千方百計往蘇小靈臥室鉆,“嫂子,夜里你留著門,我過來陪你睡。”對于這種騷擾,蘇小靈實在厭煩之極,簡直躲不勝躲。尤其是夜里與丈夫做愛時,也會飄來小姑子的陰影(因是年久失修的老房子,墻壁很薄,住在隔墻的小姑子對一切了如指掌),每每這邊伉儷情到濃處,隔鄰的小姑子便會故意弄出很多聲響,攪得你這邊“性”趣潰散。蘇小靈憤怒了:這是嚴重的性騷成。她要丈夫出面說話,不料丈夫并不認真:別跟我妹妹較真,她生來就是這個樣兒,改不了了。婆婆知道后也趕快來給媳婦賠罪,說她其實并不惡意,她身上就是有這一種毛病,單位上的女同事見了她就害怕,幫她介紹男朋友,可她從來不去約會,真不知家里哪輩子造的孽呀!
看著哭泣的婆婆,蘇小靈無話可說,心里泛上一股恨憫兼有的復雜感情。
點評:“家丑”之所以能夠傳出家門是因為現(xiàn)代文明使人有了自衛(wèi)意識、問題意識與疾病意識。這些家庭中的性騷擾也許古已有之,也許今后還會偶爾發(fā)生,然而經(jīng)由媒體的曝光,討論,才有可能引起公眾注意,并引以為鑒。本文中闡述的四個案例中,其中的“繼父”與“小姑”分別有“戀物癖”傾向與“同性戀”傾向,那位公公與岳母的性心理行為反應雖說是人之常情,卻有悖社會常規(guī)、倫理道德。以他們的現(xiàn)狀,有的是需要治療調(diào)整的,有些是需要教育幫助的。尤其是“公公”與“岳母”,假如任意放縱他們的欲念與行為而不加以約束控制,在騷擾他人的同時,也涂炭了自己的精神心理。人在任何情況下,都難以脫離所處環(huán)境的文化制約而心安理得。更何況,在那種情況下,他們能得到的,也僅是靠肆虐與侵犯他人得來的虛幻的、畸型的“滿足感”,而無實質(zhì)性的獲得。心理雖有其特殊的運作規(guī)律,但是最終它還受制于一個人的認知與道德水平。心理的傾斜有一部分原因是起因于觀念的錯誤及自律能力的低下,然后才導致陷入困境與惡性循環(huán)。所以,心理疾病的治療是一個綜合工程,需要全社會的努力。
(王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