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 祺??
父母真的很平凡,不過那一代人有太多事情值得佩服。比如,他們的坎坷經歷,他們的愛情故事。像戀愛,他們維持了八年,然后結婚,非常讓人羨慕,因為今天的速成愛情,沒有那么美。現代的年輕人,8年,那實再是太難熬了,誰會有那份耐心。
父母都是靠自己力量贏得別人的尊重的人。父親16歲就從山東濟南出來了,家里窮,書很難再讀下去。而母親,14歲就離開了蘭州,一個人出玉門關,到油田去工作。
父親母親,一個14歲的大男孩,16歲的小女孩,就那樣踏上了獨自的人生路,到西北的戈壁灘上去,掙錢養活遠隔千里的一大家子。
雖然同在玉門油田,但父親在采油前線,母親在后方醫院,聯系他們之間的愛情紐帶是一臺運油的罐子車。每次約會,父親就坐著那輛罐子車到醫院,每一次的見面,對父母來說,都非常珍貴。
罐子車每天只有一趟,早上去晚上回。有次約會過了時間,父親沒趕上那輛回去的車,就一個在戈壁灘上走,因為第二天早上還要上班。那時的人非常自律,也非常敬業,工作對于他們是神圣的。
那晚,父親碰了狼。他抓起戈壁灘上特有的那種大鵝卵石,也不敢跑,因為聽別人說,要是被狼盯著一跑,狼就會追來,就這么跟狼相持,直到凌晨時才回到宿營地,人已經嚇癱了。現在的人已經沒有那種為愛情、為工作一往無前的精神了。
可是,一段維持8年戀愛也并非容易,中間反反復復,主要因為那時母親擺架子,老是不答應父親,父親沒有辦法,就給我在蘭州的未來岳父寫了一封信,表白他是多么的喜歡他的女兒,將來會如何一生一世照顧好她。外公讀了信,被感動了,寫外公的這封信起了很重要的作用,但是母親還是沒有明確表態。后來文革爆發了,父親被造反派打了一頓,腦袋打破了,住在醫院里。母親一聽,就心疼起來,這時她才意識到她心里原來是這么愛我的父親。她煮了一鍋紅燒肉,端著去看我父親。我能想象那個場景,那一定是他們這一生最溫馨浪漫的一刻:我父親纏著一頭繃帶,躺在病床上,然后看到我母親端進來的一鍋紅燒肉。我想,他當時吃的時候肯定是潸然淚下。
于是,那一刻,就成了父母走進婚姻的序曲。他們當起逍遙派,不參與任何的“革命派別”,雙雙回到山東老家。那就,算是旅行結婚吧。因為手上不寬裕,父親也沒送什么東西給母親。
父親母親就象一對牢牢鑲在一起卡齒。每當我家利益受損時,總是母親挺身而出。所以在我們家,母親是一家之主,是權威,所有人都要聽她的。
父親因此“怕”母親,在我的記憶里,父母就動過一次手,紅過一次臉,就是家里剛買電視機,大家都很愛惜。有天晚上,要關電視了,母親正洗臉,手濕著,就去關,父親馬上用手去撥拉她的手,說你手濕了別碰。可能口氣重了,母親當即大哭,說結婚這么多年還沒看你這么兇過我,然后就不依不饒。那天晚上,我聽父親陪了一晚的罪。就為這撥拉了一下。若干年后,母親依然把這當成父親行兇的劣跡,時刻翻撿起來說。
現在,父母退休了,離開了戈壁灘,到了西安。在一個新的城市,他們開始了另一種靜謐的生活,他們之間的那份浪漫,就象一壺陳年老舊,打開蓋來,那股深醇悠長的氣味,象是非常遙遠的地方飄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