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男人之約

李曉潔

很閑的深秋的午后，一個人手捧一杯澀澀的綠茶，將自己陷在沙發零亂的布紋間，窗外流云變幻，有風掠過尚掛著殘葉的樹梢，心里有點蕭瑟，這時，很盼望幾案上的電話鈴聲能夠善體人意地響起，里面最好傳來一個溫厚的男低音，說剛剛出差回來，又購得數冊好書，沒事的話，不妨過來瞧瞧。

不知別的女人怎么樣，至少我是喜歡這種來自于男人的邀約的，雖然有點巧立名目有點花哨，可是如果無傷大雅的話，如果不存在陰謀詭計的話，為什么不呢。

赴男人之約于女人而言，表面上看其實是一件非常緊張勞神的事：男人的邀約為女人搭筑了一個需拼命張揚魅力才心安的舞臺——穿什么樣的衣服才能顯得既嫵媚又不失矜持端莊?職業套裝太呆板透著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而中式旗袍又像煞有介事，太隆重了吧，難免會泄露女人激動的底牌。休閑裝這一刻根本找不出一套得體的，黑色太肅穆，紫色太老，明黃過于幼稚，白色怎么看都顯得夸張。折騰個底兒朝天到底還是拿了錢去商場重新千挑萬選了一件墨綠色長裙才算功德圓滿。還有妝彩呢，淡一點清新還是濃一點漂亮?香水不能灑得太多，否則有點兒像在故意招搖誘惑似的；口紅還是涂淺點好，不然也許會被誤會為賣弄風騷?甚至于對見面后必要的各種套話、笑容、動作，也都要在心里事先打好草稿。一片忙忙碌碌。直到實在無法再耽擱了，才終于神經兮兮地閃亮出門。新娘上花轎也不過如此吧。

然而，女人卻從來樂此不疲心甘情愿。因為首先，赴男人之約，對于女人，無論如何都是一件頗有神秘色彩的事情。掩人耳目的說法是，不知他居心何在?私下里暗暗嘀咕的則是：今天會有什么傳奇故事發生嗎?在男人“共進晚餐”、“一起聽音樂會”等冠冕堂皇的借口背后，女人極盡聰明才智搜腸刮肚地意欲預測出男人還將要安排哪些細節?比如小息時喝咖啡還是吃冷飲?他電話中提到的禮物是鮮花還是唱片?以及——要是他情緒一沖動提出額外的要求，我是該拒絕還是順從?碰到一位他的或我的熟人，他會如何介紹我?他又愿意我怎么介紹他?諸如此類。約會千萬不要結束得太早哦，越遲才越能說明男人的不舍與女人的迷人吧。

另外，總得說來，男人之所以發出邀約，一般都是出于對女人的尊重、喜愛和欣賞，這樣的心理狀態下，男人的噓寒問暖和甜言蜜語令女人格外受用。現代男人平素難得一見的紳士風度這一刻淋漓盡致地得以發揮。

并且，遠兜遠轉回來：能令女人欣然赴約的男人自然是女人心儀的男人，也是女人愿意取悅的男人。固然約會之所宜于園林，宜于酒吧，宜于一切高消費又有情調的地方，但就因為預先有了單純的歡喜，所以，即使最終沒有燈紅酒綠，也是無關緊要的；即使最終沒有寶馬香車，原本也是無所謂的。嘗不到香茗，喝口白水也不錯；聽不到絲竹悅耳，聽聽風聲鳥叫也蠻好。最重要的是心理的氛圍已經盡善盡美。把約會鋪排與一篇華麗的成人童話，真是要多開心就有多開心。

與赴同性的女人之約不同。下意識里，女人赴女人之約，凡事好象都不必苛責一絲不茍，凡事好象也都會有所擔待，韻致也單薄乏味得多，還未及出門人已經很懈怠了。

而我所說的男人之約，也應不僅僅限于過份親昵的戀人或情人之約，那未免太拘謹了，那種男女之約無端給人一種三寸金蓮的感覺，是一種瑟縮著的貞潔，難得自由自在透透亮亮。而本來這個世界上好的可愛的男人還有很多，只要出發點不放任不泛濫，只要心胸光明磊落，那么，和“另外的”男人在約會的招牌下，一起隨便聊聊隨意走走，也不至于就墮落淫蕩無可救藥了吧。

想象那結從不曾有男人邀約的女人或從不曾赴過男人之約的女人，不管承不承認——她們的內心深處一定是很寥落很凄涼的。因為這終歸是個兩性相悅的世界，從來如此。而一個女人刻意雕琢出來的冰清玉潔，就如深山幽谷中的奇花異常，再艷麗再不俗，也只能在孤芳自賞中寂寞地枯萎復凋零吧。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