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鳳根
第一次見到梁念宜,我便驚嘆她的美麗:一頭瀑布般的長發傾瀉而下,半掩著一張白皙而俊秀的臉龐,說不出的嫵媚與生動。我怎么也無法將她與一名資產逾億元的大公司董事長聯系在一起。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這位年輕漂亮的湘妹子昔日是湖南電視臺有名的女記者,現在卻經營著一個“土得掉渣”的公司———湖南農大哥科技開發有限公司。
坐在神農大酒店的咖啡廳里,任曼妙的音樂在耳邊飄蕩,我便開始了與梁念宜拉家常式的談話。5個小時過去了,凝結在我心中的疑竇也悄悄冰雪消融。
辭職書幾乎危及父女關系1993年年底,很冷的天。25歲的梁念宜將一份辭職報告遞給了湖南電視臺的領導。臺里的領導頗為驚訝,沒有在辭職報告上簽字,語重心長地對梁念宜說:“你工作相當出色,希望這不是你一時的沖動,如果哪天你思考成熟了,隨時都可以將辭職報告拿回去。”回到家,猶豫了半天,梁念宜才在飯桌上吞吞吐吐地向父母說出了辭職下海一事。話音未落,正在搛菜的老爸手中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眼睛逼視著女兒,說:“你明天不去把辭職報告拿回來,明天我就登報聲明與你斷絕父女關系!”梁父的發怒是有道理的。梁念宜一直是父母的驕傲,15歲便考上了湘潭大學,19歲大學畢業后幸運地成為湖南電視臺新聞聯播的記者。6年過去了,梁念宜干過編輯、記者,擔任過欄目負責人,成了臺里的業務骨干。正當事業如日中天的時候怎么能說辭職就辭職呢?萬一海水的滋味不好受,連個退步的碼頭也沒了。
但是什么都阻擋不了梁念宜下海的決心,因為這個念頭在她的腦中已經盤旋許久了,并非一時的沖動。下海經商只不過是她走的第一著棋,她的最終目的是想為農民做點事。
每次在農村采訪,都讓梁念宜感嘆不已,為農民的樸實,為農民的貧窮。一次在澧縣農村采訪,正值早稻收割季節,無情的洪水卻淹沒了幾千畝盛滿豐收喜悅的農田,一中年漢子跳進齊腰深的水中撈起一把發了芽的稻穗號啕大哭……梁念宜哭了,陪同采訪的縣農辦主任也哭了。她搜遍全身,將僅有的幾十元錢全部塞到了那位農民手里。另一次到花垣縣采訪,在一面半山坡上,有戶農家床上竟然墊的是草、蓋的也是草,3個碗是這個家的全部家當,這些鏡頭縈繞在梁念宜的腦中,揮之不去。
那一年的春節,梁念宜給母親留了一張紙條,躲到了一個朋友家。
我要締造一個真正的農業王國梁念宜給自己訂了個“三部曲”:第一步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賺錢來完成“原始積累”;第二步做自己喜歡做的事,而且要對社會有益;第三步成立一家全方位為農民服務的公司,締造一個理想中的“農業王國”。
1994年初,梁念宜便開始走出了她人生的第一步棋。她從開公司的姐姐那兒借了10萬元錢,開辦了一個文化傳播公司和一家酒樓。一年下來,小賺了一筆。此后她又貸款投資了一家彩印廠、一家貿易公司。4年里,4家經營實體都經營得紅紅火火。
人們開始對這位昔日的女記者刮目相看了。可梁念宜心里明白,自己真正要做的事還未開始呢!1997年10月,梁念宜用平常自己對農民兄弟的稱呼———“農大哥”注冊了一家公司。
機會終于來了。梁念宜聽說華中農業大學微生物系研究出了一種高效復合肥,但苦于沒有資金,這個項目一直未被開發利用。梁念宜不覺眼前一亮,自己多年來苦苦尋覓的不就是這樣的高科技產品嗎?很快,投資2000多萬元的“農大哥高效生物肥”在湖南誕生了。梁念宜用高薪聘請華中農業大學的6名教授為公司的科研人員。
可是,推廣生物肥是何等艱難。農民講求實際,只相信眼睛。任你說得天花亂墜,農民不是罵你吃飽了沒事干說鬼話,就是罵你坑蒙拐騙打歪主意。
必須讓“農大哥”取信于農民,梁念宜暗暗地想。僅僅為了一個“信”字,梁念宜整整花去了兩年的時間。
1998年2月,她親自扛了兩箱肥料給張家界的幾位農民種草莓。梁念宜立下了誓言:公司愿意承擔因施用“農大哥”所造成的一切損失。到3月份,梁念宜去看肥料施用情況時,那位農民指著地里又大又紅的草莓,高興地拉住梁念宜的手,要殺雞給她吃。梁念宜緊緊握著農民滿是老繭的大手,溫暖與親切的感覺在內心汩汩流淌。
與農民打交道,一份真誠便會換回十二分的信用。第一年,“農大哥”的銷量只有30噸,卻送掉了50噸。但是第二年,銷量一路攀升,達到1800噸。今年一開春,公司門前的訂貨車便排起了長隊,預計銷量可達2萬噸。現在,“農大哥”已在湖南、江西、湖北等省遍地開花,大有燎原之勢。最近,該生物肥被國家農業部定為“中國綠色食品指定肥料”,并納入了“國家星火計劃”。
梁念宜給公司描繪了一幅藍圖:將產品推向全國;開發“農大哥”種子、飼料、農藥等系列產品,在每個村設立“農大哥”專賣店;成立“農大哥”教育學院,直接從農民中選拔人才進行培訓……
一不小心做了韓國的“妙勒妮”梁念宜的先生鄭京祜抽白沙煙、飲湘泉酒、嚼檳榔殼,并聽得懂外地人很難聽懂的長沙話。在催問一件事辦好了沒有時,他會講:“搞熨帖?”初次見面,誰也不會想到他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韓國人。
不說別人,就連梁念宜第一次與鄭見面,也被他“蒙”了。1994年,在長沙進修漢語的鄭京祜到一個朋友家玩,意外地見到了梁念宜,便被梁的美麗懾服了。第二天,他便央求那位朋友請梁念宜一起吃飯。吃飯時,鄭京祜自稱是朝鮮族的,在長沙一個珠寶廠打工。梁念宜感覺這個人一臉的憨態,講話又吞吞吐吐,沒怎么在意。后來幾個人一塊去跳舞時,鄭京祜說他喝醉了先走了。舞會結束時,梁念宜意外地發現自己的座位上多了一個BP機。第二天,那只BP機上出現了一行字:“我的拷機掉了,請還給我。鄭京祜。”梁當時很忙,便讓姐姐跟他約好,下午6:00在華天大酒店見。梁的姐姐因有事耽擱了,害得鄭京祜餓著肚子,捧著一束鮮花傻傻地在華天大酒店大門口足足站了4個小時。梁念宜很過意不去,第二天便親自送了過去。一來二往,梁念宜便被鄭京祜的樸實與聰明深深地吸引住了。
后來兩人結了婚,鄭京祜才得意地吐露真相:其實那次吃飯我根本就沒醉,見你不把我放在眼里,我故意掉了一個BP機在你旁邊。看,好一個表面憨厚、內心狡黠的鄭京祜。
還有一件事更能證明鄭的狡黠。鄭京祜的家庭經營著韓國最大的珠寶集團———新羅珠寶集團。鄭京祜到長沙來是為了拓展業務,但是他和梁念宜談戀愛時,一直聲稱自己是來進修漢語,同時在一家珠寶廠打工的。每次回韓國,梁念宜問他住在哪里,他都謊稱住在老板家里。梁念宜見他每天早出晚歸,相當辛苦,而且有次梁念宜請他到家里吃飯,他將鍋巴都吃得干干凈凈,梁對此更加深信不疑。
直到快要結婚時,鄭京祜帶著梁念宜回了一趟韓國,梁念宜見到了益山鄭家豪華的別墅,才知鄭京祜一直在騙她。“騙局”拆穿后,鄭京祜倒說得坦誠,“我希望我們走進婚姻的禮堂是以彼此深厚的感情為基礎,而不是金錢。”1998年10月3日,這一對有情人終成眷屬。在韓國的鄭媽媽逢人便說:“長沙一位天仙般的姑娘讓兒子一去不復返了。”這位“阿媽妮”一年中就往返七八趟來看“妙勒妮”(韓語:媳婦)。每次到長沙,她哪兒也不去,成天跟在兒子和媳婦背后瞧。“阿媽妮”說她想把他們瞧個夠,可就是怎么也瞧不夠。
真想給金大中總統寫封信結婚后,鄭京祜干脆將新羅(長沙)工藝制品有限公司交給另外一個人管理,自己則跑到老婆的公司當了個總經理。一個當董事長,一個當總經理,好一個婦唱夫隨。
在韓國,家務絕對屬于女人,韓國男人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韓國的女婿永遠是“百年的客人”。說到韓國的大男子主義,鄭京祜嘿嘿地笑道:“不,我沒有這個,我被她俘虜了。現在我是她的‘三夫———丈夫、車夫、農夫!”他拿筆在一張紙上用韓文寫出“農夫”兩個字,解釋說,“農夫就是農大哥。”一旁的梁念宜更逗,說她真想給韓國總統金大中寫封信,感謝韓國政府制造了像鄭京祜這樣杰出的韓國公民。等“農大哥”旅行社成立后,她要帶更多的湘妹子到韓國去招郎。
鄭京祜的“三夫”當得也相當到位,每次回韓國,怕梁念宜吃不慣,就自己一個人偷偷到廚房鼓搗一些中國菜。等家人回家時,他已將廚房收拾得干干凈凈。要知道,在韓國男人眼里,做家務是一種恥辱。還有一次,梁念宜讓鄭京祜帶某個品牌的韓國化妝品回來,鄭跑遍了好幾條街都未買到,后來干脆將接近的幾十個牌子分別買了一套,提了一箱子化妝品回來,弄得梁念宜哭笑不得。
現在,梁念宜最大的愿望便是等公司步上正軌后早日生個孩子,讓抱孫心切的“阿媽妮”如愿以償,而她那位“農大哥”式的先生早已為孩子取好了名。
聊天的時候,梁念宜談得自然而隨便。“說出來也許你不會相信,我現在穿的衣服都是三年前買的,”梁念宜笑著說,“也許我成了一個真正的村姑。”在回去的路上,梁念宜將奔馳車開得飛快。她說她當記者時買了一輛摩托車,讓人帶著在院子里繞了幾個圈,她便麻著膽子騎了回去。“許多時候我走的都是險棋,但跨過去了感覺挺好,盡管手心里都是汗。”我突然意識到,在梁念宜美麗而柔弱的外表下,隱藏著農民般的樸實和冒險者的堅強。這樣的人活得很幸福,因為她的每一步都是在按著自己的方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