邸彥莉
1840年的鴉片戰爭打開了古老中國緊閉的大門,使這個具有悠久歷史和燦爛文明的國家逐步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從此,怎樣使滿目瘡痍的民族奪回失去的獨立自主,走上富強之路,重新屹立于世界,怎樣使中國人民擺脫貧困和落后,獲得真正的自由和幸福,就成為近代中國無數志士仁人探索和實踐的主題。
綜觀整個近代中國史,從睜眼看世界的第一人林則徐,到舉起新文化運動大旗的陳獨秀,千百萬的愛國志士投身于救亡圖存的洪流,探索中國的出路。在中西文明的激烈碰撞中,受危機和憂患意識的驅使,中華民族被迫開始向西方文明尋求出路。從19世紀中葉到五四運動前,中國人在西方文明中尋找著先進的世界觀和方法論。他們信奉過基督教的天國福音,信奉過進化論與天賦人權,信奉過教育救國、實業救國,信奉過無政府主義等等。但是,近代中國革命的歷史證明,中國人在西方文明中尋找出路的努力無一例外地失敗了。那些曾經喚起人們巨大熱情和希望的資本主義道路屢走不通,民族并沒有獨立,國家并沒有富強。究竟用什么樣的理論才能指導革命取得勝利呢?先進的中國人在探索,時代也在進行著比較和篩選。
正當無數志士不屈于辛亥革命失敗的客觀現實,欽羨西方的文明與富強并把它們作為效仿的榜樣的時候,世界范圍的大變動又強烈地吸引了中國人的眼光。1914年爆發的第一次世界大戰,延續了四年之久,給歐洲人民帶來了一場浩劫。這場空前殘酷的戰爭,把資本主義固有的矛盾尖銳地暴露出來,這不能不使醉心于學習西方的中國人大為震驚。于是人們對國家的前途命運再次陷入焦慮和思索之中。
正當這時,俄國爆發了震撼世界的十月革命。社會主義運動沖破帝國主義鏈條上最薄弱的環節,首先在俄國取得了勝利,宣告了人類歷史新紀元的來臨。它發出的反對帝國主義的號召,使飽受帝國主義列強欺凌的中國人民感到格外振奮。這不僅給世界上被壓迫民族指出了求得解放的道路,也使中國人民看到民族解放的希望,從中找到了救國救民的良方。由此,彷徨苦悶的中國先進分子開始把自己的眼光從西方轉到東方,強烈地反對帝國主義的要求使他們傾向于社會主義。因此,十月革命,特別是五四運動以后,社會主義成為最時髦、最流行的一種新思潮。社會各階級、各派別的代表人物都競相宣傳各種所謂社會主義的觀點,各種研究新思想的團體和介紹新思潮的刊物紛紛出現。
在這名目繁多的新思潮中,除了科學社會主義外,空想社會主義、無政府主義、新村主義、泛勞動主義、工讀主義等等,都被籠統當作社會主義接受過來。“社會主義流派、社會主義意義卻都是混亂,不十分清晰的”(《瞿秋白詩集》,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35頁)。
當時思想界的多數人,對于這種類繁多的社會主義流派也并沒有固定信仰,人們猶如“隔著紗窗看曉霧”,對社會主義還只是朦朦朧朧的向往,分不清科學社會主義與其它社會主義流派的界限。
然而,正是在這種主義叢生、百說競逐的氛圍中,中國先進青年通過實踐、比較和鑒別,逐步在社會主義的各個流派中,選擇并接受了科學社會主義,即馬克思主義,從而把鴉片戰爭以來近代中國人探索國家出路的斗爭推進到了一個嶄新的歷史時期。
中國先進青年最終選擇馬克思主義作為救國的真理不是偶然的。
第一,通過中國舊民主主義革命的失敗和俄國十月社會主義革命勝利的鮮明對比,認識到只有馬克思主義才是救國救民的“良方”。
辛亥革命以后,以孫中山為首的資產階級革命派雖屢次奮斗,但舊民主主義革命卻連遭失敗。民族危亡日益嚴重,社會矛盾日益尖銳,國家的情況一天比一天壞。20世紀初,當中國人向西方尋求救國真理時,西方社會已百弊叢生。隨著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爆發和辛亥革命后出現的混亂政局,輿論界對資本主義的懷疑情緒開始彌漫開來。這種狀況迫使中國的先進分子必須重新考慮國家的出路,探索新的救國方案。恰在這時,俄國爆發了十月革命,喚起了中國民族解放的新希望。十月革命不但給中國送來了馬克思主義,還從根本上改變了中國革命所處的時代背景和國際環境。特別是蘇俄政府1919年7月和1920年9月兩次發表對華宣言,宣布廢棄沙俄在華一切特權,這一行動所體現的支持被壓迫民族的國際主義精神,同巴黎和會上帝國主義大國聯合欺壓與羞辱中國的行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就使中國的先進分子不但提高了對帝國主義本質的認識,也開始把向外學習的視野從西方轉向東方,由資產階級民主主義轉向無產階級社會主義,從而推動人們對社會主義,對馬克思主義的學習與研究。
第二,五四新文化運動中各種社會思潮的興起與競逐,也給中國先進分子探索新的救國方案提供了充分的選擇與比較的機會。
中國先進分子正是在探索各種資產階級、小資產階級社會主義的實踐中,轉而信仰馬克思主義的。工讀互助主義和新村主義都是空想社會主義的產物。它們提出的一些美妙的社會設想,對于抱有改造社會的善良愿望,而害怕激烈的階級斗爭的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是很有吸引力的。1919年底,北京、天津、武漢、南京、上海等地的一些進步青年,成立了工讀互助團一類的組織。他們認為,“工讀互助團是新社會的產兒,是實行我們理想的第一步”。如果半工半讀互助團能夠成功,逐步推廣,那么,“各盡所能,各取所需”的理想便會逐漸實現。他們希望把工讀互助團推廣到全社會,實行“和平的經濟革命”。但是,成立不久,就發現離現實生活太遠,由于經濟困難而難以為繼,加上團員觀點分歧,人心渙散,很快就宣告解散。新村主義者模仿日本九州的新村和美國的勞動村,試辦中國的新村,結果也是曇花一現,無法生存。工讀互助團和新村運動的失敗,對熱衷于空想社會主義和改良主義的人們是一次非常實際的教育,這促使一大批贊成或同情俄國革命的知識青年轉而研究和信仰馬克思主義。曾經專門從杭州跑到北京參加工讀互助團試驗的施存統在試驗失敗后就指出,“我從此覺悟要拿工讀互助團為改造社會的手段,是不可能的”。他還著文表示,“我們因此更信共產主義,曉得現在社會的經濟組織非根本改革不可”。與此同時,在“工讀”、“互助”等思潮影響下赴歐勤工儉學的不少進步青年,到了歐洲之后,一方面通過到工廠做工,廣泛接觸西方社會,親身體驗資本主義社會下層群眾的生活,另一方面大量研讀科學社會主義和其它各種社會主義,以及資產階級民主主義的著作。許多人經過反復比較和思索,終于逐步靠攏無產階級,選擇了馬克思主義。如1920年8月,在法國勤工儉學的中國學生所組織的工學世界社就宣布信仰馬克思主義,主張實行俄國式的社會革命。
第三,第一次世界大戰和“五四”前后中國工人階級的壯大及其在愛國斗爭中所顯示的力量,使馬克思主義的傳播獲得了堅實的階級基礎。
中國工人階級在五四運動中的偉大作用,表明了自己是中國最徹底的革命階級和最堅決的救國力量。戰斗的工人階級需要馬克思主義的指導,而初步接受了馬克思主義的先進分子,也把改造中國的希望從寄托于資產階級及其知識分子轉而投向工人階級及勞動大眾。他們從救國方案的選擇,進一步發展為歷史觀、世界觀的轉變。他們從五四運動中看到了人民群眾,特別是工人階級所產生的巨大力量,改變了過去輕視勞動人民的態度,從而推動他們深入工農,關注和研究勞工運動,并向工人宣傳馬克思主義。工人階級接受了馬克思主義,成為中國革命強有力的領導階級,而知識分子在投身工人運動和宣傳馬克思主義的過程中,也促進了自身的轉變。中國革命的知識分子和工人運動相結合,這為中國共產黨的建立奠定了基礎。
第四,中國先進分子在五四運動之后選擇和接受馬克思主義,還因為馬克思主義是指導無產階級和被壓迫民族解放的理論體系,是實現救亡,通向社會主義的理論源泉。
馬克思主義認為,人類社會的發展是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這一基本矛盾運動的結果。在階級社會中,這一矛盾表現為階級矛盾和階級斗爭。勞動人民是社會生產力的代表,是歷史的創造者。被剝削、被壓迫階級反抗剝削、壓迫階級的斗爭是歷史前進的動力。近代中國人曾多次為救亡而左沖右突,卻總找不到,或認不清真正的斗爭對象,因而屢戰屢敗。馬克思的階級斗爭學說,不僅使人們看到了社會發展的必然趨勢,為人們認清復雜的社會現象,探索社會革命的途徑提供了科學的理論依據,而且為革命者投身于革命實踐找到了力量源泉。
第五,中國人幾千年來對美好社會的追求和向往,為近代先進分子接受馬克思主義奠定了文化心理基礎。
自春秋戰國時期孔子等人提出“大同社會”的構想以來,建立一個沒有壓迫和剝削、人人溫飽和親密和諧的社會,就一直是中國人夢寐以求的理想。中國人對這種美好社會的追求,從來沒有隨時間的變遷而改變過。直到苦難的近代,人們還始終把救亡與建立美好新社會的理想結合在一起。洪秀全在《天朝田畝制度》中設計的“人間天國”,康有為在《大同書》中對美好未來的向往,孫中山提出的民生主義構想,都帶有這種美好追求的濃厚色彩。
當然,科學社會主義與這種“大同”空想有著質的不同,兩者不能相提并論。但不可否認的是,正是因為馬克思主義對共產主義的構想同中國人對美好社會的追求和描繪的某些相似性,才使馬克思主義一傳入中國,就引起了先進分子的關注。這樣,他們終于通過十月革命發現了比進化論、民權觀更為高級的理論形態。強烈的愛國責任感和不以西方資本主義民主制度為極限的激進民主觀,促使他們邁出了由資本主義向社會主義轉變的關鍵性一步。也就是說,中國人在五四運動中接受馬克思主義的社會革命理論,絕不是突發性的選擇,而是長期探索中的救亡救世理想從空想到科學的飛躍。
總之,中國人接受馬克思主義,把它作為革命的指導思想,既是近代救亡主題的現實需要,又是中國人幾千年來對美好社會不懈追求的結果。而十月革命正好是順時應勢,為馬克思主義傳入東方,為中國人民走向未來架起了一座橋梁。
中國革命的實踐證明:馬克思主義一旦同中國革命的具體實踐相結合,必然會給中國革命指出正確的方向。正是因為有了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指導,才有了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偉大勝利,苦難的中國才重新屹立在世界的東方。
(作者單位:天津師范大學馬列部)責任編輯:林 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