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善津:十七年前的信約

吳國安

“我要成為趙治勛名人那樣的棋士。”

那是十七年前。雖然勾指為盟,而且小孩子是那樣的認真,但是大人們并不信十二歲少年的承諾。他的父親在他的兒子升入九段時認為這是體面回國的好時機。而當兒子奪得本因坊挑戰權時,這位父親指望的無非是兒子能做到柳時薰那樣,能討回兩盤的面子。十七年了,人們目睹當年的“趙治勛名人”步入神格,十七年了,人們卻平庸地看著當年淚撒空港的少年成長為與趙治勛斗力的本因坊挑戰者。十七年后“兩趙峰會”,人們的傾向性一判即明,日本的棋界將趙善津定位在“史上最差的本因坊挑戰者。”

“不知先生為什么產生了失誤,但對我來說這是幸運的。”

一九九九年七月六日,第54期本因坊戰挑戰七番棋第六局局后。剛剛完成圣經故事里少年大衛戰勝天下勇士哥利亞的神奇一幕的趙善津九段陳言淡泊。以致于懵懂于板塊震蕩的人們幾乎不敢相信這個事實,就連小林覺九段這樣的達觀人物都認為:“趙治勛狀態不好,對局太頻了。”

當然,人們很快就回過味來為趙善津正名。同時,人們開始關注“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典范事例是如何在他們的眼皮底下潛移默化地醞釀著的。并沒有量變導致質變的顯象、而且功成本因坊后同樣是內斂而不張揚,主動迎合可日本棋界輿論的傾向;這誘使人們更加關注這位青年儒士般澹然不動的趙善津的內心世界。以下是記者的電話采訪。

記者:祝賀榮登本因坊。好像最后一局是逆轉勝?

趙善津:趙先生產生了巨大的失誤,說實話我現在卻不理解為什么會是這樣。當時我也很緊張,遠不知這局棋的發展方向。

記者:前四局雙方保持執黑必勝。可是第五局趙九段執白勝兩目半,率先邁過天王山。當時的心情是?

趙善津:坦率地說我產生了本因坊可能會被我所取的想法。可是一回到家,一想到對手是趙治勛,那份自信感忽然消失得一干二凈了。

記者:現在韓、日輿論炒作說趙九段兌現了1982年渡日時的諾言“要成為趙治勛那樣的棋士”,請回憶一下當時的情況。

趙善津:我說過這一句話嗎?……當時我才十二歲,并沒有決定方向的選擇權。等父母和老師對我說“去吧!”,我就乖乖地到了日本。我非常害怕,還很小嘛,長時間沉浸在這種氣氛里。

記者:現在后悔當年渡日嗎?

趙善津:沒有。我感謝父母的決定將我造就為棋士。我能理解當年父母的決心是多么難下。如果沒有父母這一狠心,我現在大概在棒球界發展了。孩提時,我的夢想是成為棒球選手。

趙善津九段渡日當年,韓國風行棒球運動。孩子們都向往成為棒球明星,趙善津也不例外。即使是成為職業棋士,他也沒放棄棒球運動,成為狂熱的棒球球迷,而且曾經擔任過日本棋院棒球隊的投手。說到運動,趙善津酷愛運動是出了名的。自柳時薰那里染上高爾夫癮后,還因此而一度狀態低迷。

記者:好像很快就適應了兩日制比賽?

趙善津:進行兩日制比賽是所有日本棋士的夢想。兩日制比賽的關鍵是體力和精力。因為平時鍛煉不輟,體力方面的壓力較容易克服,可是精力方面的壓力使我受盡苦楚。大概進行兩個月的挑戰棋后,我感受到了相當大的疲勞感。也許我及時以‘無心自律,最終還是得到了好結果。

趙善津能在較快的時間適應兩日制圍棋,有幾個關鍵的因素。首先,趙善津同屬長考派。此番挑戰棋,趙善津耗時過長以致讀秒,居然與“盤上魔”趙治勛不分伯仲。1996年曾經挑戰本因坊而未果的柳時薰七段這樣談感想:“僅此一手的序盤之著動輒長考一小時以上,簡直叫人發瘋……”這一次,趙善津從早到夜正襟危坐,不解上衣,仿佛青年時期的趙治勛。因此可看出,除了同屬長考派之外,更重要的因素就是對時間、體力的安排,敢斗精神力方面,不僅要做得和趙治勛一樣合理,而且還要出色。

記者:請談一談當年得以渡日學棋的情況。

趙善津:時間太久遠了,很多事情想不起來,只記的當時我在光州市念小學五年級……

趙善津的父親趙圭成在光州市經營一個很大的農場,平時往來之人熙熙攘攘。其中,并不乏下棋之人。一日,趙圭成發現他的兒子擠進棋攤全神貫注,遂起了教子下棋的念頭。趙圭成棋力六、七級,不過幾個月就不是敵手了。于是將兒子送到光州棋友會,由職業棋士廉贊洙四段把手執教。一開始,趙圭成只期望兒子學到一級左右的棋力,以資其智力及學業。沒曾想趙善津僅僅半年便與老師廉贊洙四段以定先下棋。在廉贊洙四段的一再堅持下,趙圭成最終同意趙善津在圍棋方面發展,并到漢城成為韓國棋院的研究生。1982年,已故木谷實九段的夫人木谷美春女士受趙南哲九段、金寅九段、尹奇鉉九段等韓國木谷門下弟子邀請到韓國訪問。以此為契機,在隨同訪問的石田芳夫九段的安排下,趙善津被介紹到安藤武夫六段的門下學棋。此時,趙善津頻繁出入漢城權甲龍道場,并與劉昌赫建立了深厚的私交。

記者:請怒我提出下面的一個問題。您自1991年奪得新人王戰之后,狀態一直很低迷。請講講那期間的心情。

趙善津:我是樂天派,所以心情并沒有受到狀態低迷的影響。只是當父親勸我“差不多回國算了”時,我一度認真考慮過這個建議。當然,我是不想就此灰溜溜地回國。不過那幾年一直流年不利卻是事實。幸虧我是堅持下來了。而我的棋風也有了轉變,如果在以前,當圖1中白1尖頂時,我一定會黑2長,則白3就順暢出頭。而現在的感覺就完全不同了,實踐中從2到10我采取的是先發制人的策略,我想這就可說是棋風的改變吧。

記者:最后一個問題,請你談一談做為新的本因坊的個人圍棋觀。比如請回答“圍棋是什么?”這樣一個問題。

趙善津:圍棋的本質是宇宙。因此一個人企圖完善圍棋是徒勞地向神的領域挑戰。只是,一個個人對圍棋的執著卻是永恒的。盡管學無止境吧,人無非追求瞬間超越的剎那一眼瞥到的堂奧,再則人的對手是人,而非是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