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哄買房

○燕燕

我享受著單位分給的三居一廳，卻還懷著狼子野心夢想要有更大更價廉物美的大屋。畢竟住公家的房子總有一種不安全感，后半輩子的日子還那么長，如今世界讓人眼花繚亂的變化飛快，得有屬于自己的房子心里才踏實。身邊又總有些貌似理財專家的朋友指點迷津，告訴我說錢放在銀行里是傻瓜，個人投資必須有整體戰略，她說股票、期貨、房地產被喻為個人投資三大工具，房地產是回報最穩定的玩意兒。她把置地置房子的事情煽動得好像不買就很不時尚。事實上，我那有數的人民幣也是血汗錢，并不是多得犯暈不知道怎么花，自然就更做著發財的夢了。于是，我也被她煽動得加入了買房的人群。起先，我每天購買各種登載有售房信息的報紙，在普及購屋知識的低水平基礎上刻苦學習新名詞新概念，諸如：“期房”、“按揭”什么的，四處打電話詢問我“相中”的房子的詳細情況，那些日子我家里的電話、呼機響得爆棚，電傳機不斷飛出許多預售房或者現房、期房的平面圖紙，顯得十分紅火，以至于一個朋友來訪，看我那虛假繁榮的架式，一臉茫然地問：“怎么，你是不是搶銀行爆發了?”審查完圖紙后，我再和幾個人一起去實地看房子，滿臉灰土地在各個工地亂竄，還學著明白人那樣帶上一根卷尺在那間與自己毫無關系的房子里量來量去。跑了幾天，最后沮喪地發現：凡是我瞧得起的都買不起，而凡是能買得起的咱都瞧不起———我想大概這是世界上所有的窮人都有的心理。

這一番起哄買房，狠狠打擊了我的傻張狂，我便斂氣靜心讀書做事，不再關心房子的消息。有一天，女友又興奮地告訴我，在北京郊區兩萬元可以買個農民的三間屋老房子，我熟悉的某某人都買了，住在一個山青水秀的村子。據說那里要建立一個獨特的“藝術家村”，諸多媒體介紹過，外國人還要去參觀，剩下沒賣的房子不多了況且也不是誰有錢都買的，人家村長說還得是有頭有臉的人才具有優先權，明天就有關系之人帶我們去看房子。我一聽兩萬元買個房子，還有產權證書，頓時怦然動心，毫不猶豫地說：“去去去，兩萬，權當一個鄉村別墅嘛!”大屋夢剛醒，又開始做起了別墅夢。第二天清晨我們就集合出發去看房。浩浩蕩蕩的車隊排成一溜兒，六對男女興趣盎然地直奔郊區昌平，有點去搶購的感覺。那個村兒，果然是依山傍水，景色怡人，遠離城市的車馬喧囂，靜謐清潔，一派田園風光。帶路的友人領我們在一座有著雕花門窗的院落前停腳，得意地說：“這就是我的房子。主人說已經建了50年了。”想不到淳樸鄉村還有這么藝術審美的眼光與精制的施工工匠，眾人感慨之、羨慕之、議論之，對捷足先登買房的家伙稱贊其先見之明，同時愈發激起了自己立即“擁有”的向往。我正有些疑慮，買了這么個舊房子，路這么遠，平時沒有人住閑置著，照顧也不方便，怎么辦?他說已經雇傭了村里人定期來開窗透氣、燒炕驅潮、拔草理籬芭。他鼓動說咱們都買這里的房子，到了周末，各家相約著到此地過兩天鄉土氣息濃郁的日子，吃野味、弄山貨、呼吸新鮮空氣，忘情于山野，多美啊……

扎堆兒買房子，再扎堆兒玩，緊張了一周來到自己擁有的綠色家園，該是多么溫馨愜意啊!這時，村長趕來了，帶來了幾戶打算賣房子的農民，引導我們去看房。那院宅眼下都還住著人，雞鴨豬鵝滿院子鬧騰，男主人說正在縣城里尋覓房子，賣了房子好有現金周轉。城市人都向往著回歸自然，農村人都夢想在城市自由游弋。一位60多歲的老太太主動邀請我去她家看看，那所房子在大河旁邊，終日可以聽見河水嘩啦啦流淌的聲音，院子很大，還有一棵柿樹一棵蘋果樹一棵香椿樹，壓井取水也很方便。我已經被打動了，準備成交，立即要掏錢并請村長佐證領取“房證”，不料，此刻大步流星進來一個30多歲的男子，對著老太就嚷：“誰說咱家要賣房?這房子不賣!”一個執意要賣，一個堅決不允，老人與兒子便開始了嘰嘰呱呱的爭吵。聽人議論才知道老人的丈夫去世留下唯一財產就是房子，她的兩個兒子婚后住縣城里，都不贍養老太，老人要賣房子住到敬老院去，他們聯合反對，老是吵鬧不斷。我相中的“別墅”因家庭糾紛而泡湯了。回來的路上，同去的伙伴都頗為得意，哈，咱也有所別墅啦!花錢買屋的感覺良好，只有我這個沒花錢的人倒像個丟錢的倒霉蛋。

接下來的日子，我仍舊惦記那所沒買到手的房子，再問那些買了“別墅”的朋友，說是根本沒功夫到村里去，房前房后都長滿了荒草，房子的檁子也被蟲子蛀爛了，翻修要一大筆錢，以前激情澎湃設計的各種“享受”項目尚未體驗。倒是有一家人在周末邀請我們一塊興致勃勃地去了，可呆在那所屬于自己的房子里怎么都沒感覺有“家”的氣息，沒有現代化的衛生間、電話電視、煤氣灶實在別扭，燒大鍋拉風箱用柴做飯又臟又累，最后，還是花錢請村里的一戶農民幫忙做了頓所謂“野味”的粗茶淡飯，我兒子還說沒吃飽，拉著臉光喝自己帶來的可口可樂。女友抱怨說享受鄉村風情偶爾光顧一次還行，若是住在這里晚上沒有防盜門心里害怕，土炕上再有跳蚤之類的小動物就慘了。葉公好龍的毛病看來流毒甚廣。

過些日子，又聽說他們聯合起來找村長討個說法，因為報紙上說這種“房產證”有問題，甲乙買賣的手續也不合法，看來打一場況日持久的官司在劫難逃，兩萬元的“別墅”只是一個綠色的童話。

我慶幸自己起哄買房沒交這么高的學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