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
這是一個典型的藝術之家。高大英俊的丈夫趙德崇是吉林藝術學院教授。美麗的妻子徐牧曾是吉林省歌舞團著名的歌唱家兼聲樂指導,原志愿軍坦克部隊指揮所文工隊隊員,現為離體干部,有著濃郁深厚的藝術修養的夫妻兩人用花草和書籍把自己的小家布置很雅致潔凈,讓我一起進來就羨慕不已。
灑滿陽光的桌子上,女主人徐牧已給我準備了各種小點心。貪吃的我一下午都滿口香甜地吃具不停,只是當徐牧用她那動聽的聲音向我講述往事時,我的心才下子變得苦澀。
誰都想到,眼前這個渾身洋溢著幸福感的女人,竟有過那么多的不幸。
孤兒院里的小青
她最初名叫小青,她不知道這個名字是誰給她起的。當小青有記憶時,她發現自己住在鞍山孤兒院里,孤兒院的飯多是紅色的(高梁米),菜多是白色的(豆腐渣)。
小青長到4歲時就要學著去做事情,阿姨就領著他們去野地里挖野菜,每人發給一個小刀一個小籃子,老師在前面邊挖邊告訴孩子們各種野菜的樣子和名字。小青剛學挖菜時認不清野菜,挨了不少的手板以后,才學會不再挖紅芯野菜。
野菜就是孤兒院孩子們的青菜,有了這些野菜,孩子們就可以不吃豆腐渣。
不挖野菜的時候小班的孩子就學習糊花花紙,用小手指沾一此漿糊,抹在一片片紙上。漿糊很粘膩,小朋友糊花紙糊的時間長了,小手都脫了皮。
1948年鞍山解放時,小青大約8歲左右。鞍山孤兒院在門前貼出告示,讓有領養孩子能力的家庭來領養孤兒。小青被一個姓王的人家年中,辦了手續,當天就坐馬車跟人回去。
離開孤兒院前,院長張阿姨給她收拾了幾件小衣服,又把小青帶到辦公室里,偷偷塞給小青一個紙包:“這是你送來時你家的人留下的東西,你要好好帶著,沒準將來會有用。”小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接過東西放進衣袋里。這是一個粗黃表紙所的紙包,上面用毛筆寫著幾行字:“你的母親是助產士,你的父親可能能叫徐義,你的生日大概是11月26日?!?/p>
童養媳王群
進了家門王家女人就變了臉色,她叫小青跪到正屋地上,讓她叫王家夫妻“爸爸媽媽”,叫王家男孩“哥哥”。小青年齡雖小卻很犟,說什么也不肯跪。王家女人猛然從身后打來一棍子,把小青打得跪倒在地。
王家給小表起名叫“王群”,王家女人之所以收養小青,是想白撿一個不花錢的童養媳。
王群一天天長大了,漸漸懂得些事情。鄰居有個郭大娘見小王群伶俐可愛,十分喜歡她。有時王群去郭大娘家里玩,郭大娘看看四周無人,就悄悄對王群說:“閨女,你不能在這家住下去,這家人不是好人,你得趕快跑出去呀!”“他們想干什么?”王群追問好心的郭大娘。郭大娘連連擺手,不讓王群問那么多。
王家女人心狠,吃飯時不讓王群同桌,王群只能吃全家人的剩飯。每天王家女人不停地驅趕著王群干活,稍不順心就把王群打一頓。王群念書到6年級后,王家女人怕王群長大后不好調教,就再不讓王群上學而把她關在家里學做鞋。
那一天王群看到小學畢業班的同學正在考中學,考上中學后可以住校,王群腦瓜一轉,瞞著家人也去考中學,竟然考中了。這樣王群就搬到中學去住,不再回王家。
王家看到王群離家不再回來,生怕落下雞飛蛋打的下場,就把王群找回來毒打一頓。挨打的王群還是要上學,幾次三番從王家逃到學校里。
1950年夏季的一天,王家人又把王群叫了回來,王群發現家里多了個天津口音的穿著藍士林大褂,寬褲腿褲子,打扮得很入時的中年女人。她看著王群的辮子又看看王群的小手,嘴里嘖嘖連聲:“閨女長得真俊啊!”說完和王家女人擠眉弄眼。王家女人也對王群變了態度,吃飯時破天荒地讓王群上桌和他們一起吃,不停地給王群夾菜。王群猜不透這是為什么,心里很納悶。
這天下午,王家女人就把王群看管起來,說什么也不讓她去學校。
天黑了,王群和奸個天津口音的中年女人睡在一起,中年女人很快睡著了,王群趁機逃了出來。她摸黑一口氣跑到學校,沖進了校長辦公室,把住校長哭起來,哭訴了自己的遭遇。校長找來教務主任做出決定,今后王群就住在學樣里,她的一切生活費用由學樣負責。
從那以后,王家也自知理虧,再沒敢去學樣找王群。
文工團員索婭
轉眼間到了1950年的11月,抗美援朝戰爭爆發。部隊開始在各學校征兵,校長推薦正做著中學大隊長的多才多藝的王群當文藝兵。
可是征兵首長聽說王群是孤兒,連連搖頭。堅決不收孤兒當兵,這是國家規定,也是部隊的紀律。
王群聽說部隊首長不要她,立刻跑去拉住首長的衣襟苦苦哀求:“當兵就要去打仗,打起仗來一旦別人犧牲了,他們的爸爸媽媽該有多傷心呀!我沒有爸爸媽媽,上哪里都沒有人管我,我死了也沒有人傷心,該有多省事,為什么不要我呢!”
最后王群跪下抱著首長的腿泣不成聲,苦苦哀求說自己無處可去,只有跟著部隊走才是唯一的出路。
那時的王群,瘦瘦小小的,她穿上了軍裝,成了東北裝甲兵政治部宣傳隊的宣傳員。穿上軍裝的第三天,部隊按規定對新兵進行登記,王群領到了一張履歷表。這是王群有生以來第一次填表。履歷表上密密麻麻的內容:姓名、出生年月、性別、家庭住址等,王群一項一項看著,眼里漸漸溢出了淚。她突然把履歷表一丟,伏在床上放聲大哭起來。履歷表所列出的內容,都是王群無法回答的。王群只能在“性別”一欄里填上“女”,剩下的所有欄只能空著。王群痛哭泣過后在履歷表上畫了個大大的問號,履歷表朋多大,那問號畫得有多大。
這張奇怪的表格傳到了政治部。
小王群把也從孤兒院帶來的紙包交給了政治部的首長,聲淚俱下地講述了自己的經歷。
幾天后,報上登了同則啟事:“即日起孤兒王群與王家脫離關系,從此再無任何來往”。
與王家脫離關系,王群再也不原叫王群,這個孤兒又沒了名字。
司令員趙杰一拍胸膛說:“沒有名子不要緊,就隨我的姓,讓這孩子姓趙!”
可叫個什么名字呢?趙杰司令是山東來的老革命軍人,文化水平不高。他搔搔頭皮想了想說:“姓趙,就叫個胡蘭子吧!”
趙司令的靈感來源于劉胡蘭的故事,可是大家都不喜歡這個名字?!笆裁春m子,太土氣了,我不叫這個名字!”小孤兒身子一扭,嘴嗍得老高。
鐘政委沉思了片刻,把她叫到身邊:“我倒有個想法,你就叫索婭好不好?”
“索婭?這是什么意思?”
鐘政委講了那時很流行的兩個故事:一個是蘇聯英雄《普通一兵》里的馬特洛索夫,一個是蘇聯女英雄卓婭。從兩個英雄的名字里各抽出一個字,就湊成了“索婭”。
“索婭,索婭”小孤兒一遍遍念著自己的新名字,覺得這個名字朗朗上口,也包含了首長期待自己成為一然英雄戰士的心愿。
無家的孤兒有了自己的第三個名字:索婭。她把這個首長送給自己的新名字工工整整地填寫在履歷表里。在填寫年齡時她天真地問首長們:“我寫多大年齡呀?”首長們看看小索婭,認真地比比她的個頭,說:“像是12歲的孩子,你就定12歲吧!”
1952年11月,索婭所在的坦克部隊即將開赴朝鮮戰場。出發前部隊首長做了動員報告,文工團的女同志差不多都報了名,給過一番挑選,唯獨把索婭留在國內。
索婭一聽急了,不能去朝鮮打仗,那還算什么戰士呀!索婭不由分說去找趙杰司令員。趙司令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和趙司令磨上了:“你不是想讓我她你的姓嗎?你要是讓我去朝鮮,我今天就改姓趙!”
趙司令被魔得沒辦法,只好點頭答應索婭的要注。
在朝鮮,索婭和戰友們利用戰斗間隙給戰士們演出,她們說快板,演話劇,跳舞唱歌,炮槍聲常常是她們舞蹈的伴奏。不演出的日子,索婭去給傷員包扎傷口,抬擔架,幫戰士們洗衣裳。戰士很快都熟悉了這個可愛的小索婭,索婭成了戰地一枝花。
名演員徐牧
朝鮮戰爭結束后索婭回到祖國,留在吉林省歌舞團工作,那時每天星期天,省委機關就有舞會,省委領導和演員們都來參加。此時索婭已是吉林省的名演員,省委領導都認識她。
60年代初,吉林省成立贛劇團,文化局決定調索婭去贛劇團工作。一天,在舞會的間隙,省委宣傳部宋部長叫住了索婭:“你馬上要去贛劇團工作,贛劇團是演古裝戲的,如果把你的名字印在演員表里,觀眾就會說索婭是個外國人嗎?你看這多麻煩,不如趁早改個名字吧!”
“是呀,是呀,改個名字吧!”在場的幾位省委領導也都贊同宋部長的意見。
索婭想了想,說:“你們回去幫我想個好名字,每人想出5個名字寫在紙上,下星期開舞會時帶來,如果這其中有兩人名字是重的,這就叫這個名字!”
下個星期六很快到了,幾位省委領導果然帶業他們想出的新名字。索婭打開紙條一看,張王李趙知姓都有,最多的是徐姓。顯然,省委領導也見過那個能證明索婭身份的紙包,也知道這個年青女子最可能姓徐。
這些名字里只有兩個是相同的,這就是:徐牧。起這個名字的,一個是吉林省省長栗又文,一個是吉林省宣傳部長龍文宇。
看到這個名字,索婭眼前馬上出現了大片的草原、飛揚的牧笛和迷人的花香,索婭被自己想象出來的景色陶醉了。
索婭拿起筆,在紙上反復地定著“徐牧”這兩個字,對身邊正在注視著她的領導同志說:“我就叫這個名字了!”
這一年,這個年青美麗的女子剛好30歲,她從此有了自己的正式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