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一一張童年照

陳建男

晴暖的冬日,我坐在小屋中,悵想秋天。陽光從南窗撞進來,嘩嘩濯洗著小屋里的一切,連灰塵也被洗得粒粒可數,帶著小小的星芒在眼前翻飛。這一刻,一粒微塵似的往事,忽然從記憶中蘇醒過來。

那年我七八歲吧,看見小朋友們固定在像片中的樣子,真是羨慕,做夢都想有一張自己的照片,清清楚楚的,也讓小朋友們傳著看。可那時家里窮啊,母親為了籌措幾個孩子的衣服,幾乎夜夜在燈下東拆西補,哪有閑錢讓我照相?這個愿望只好埋在小小的心里。可埋在心里它還要長,拼命長。長得快要沖出嘴巴的一天,父親所在的學校開運動會,負責照相的父親,會后把所剩無幾的幾張膠片留給家里的孩子們拍。那一天,簡直是童年記憶中最輝煌的節日。好不容易等唧卿喳喳的姐姐們拍完了,我被安排在一叢牽牛花前。我要跑到照片上去了,那一刻,周圍的人聲笑語仿佛落到了另一個時空。我獨自站在那里,眼瞪得大大的,心跳得快蹦出來,緊張而充滿快樂。恍惚間,覺得對面的父親在揮手:“放松點,笑一個,好,一、二、三,拍啦。”隨著父親“三”的尾音,我瞪了太久的眼睛忍不住眨了一下。

童年中惟一的一張照片,我緊閉著眼。那么強烈那么長久的渴望,一眨眼,就給毀掉了。

因為太在意了,反而失去。人生有許多事,就是這樣的吧。

(作者通聯:100875北京師范大學中文系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