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艦隊”創造生命奇跡

周婷婷/王崢

在遇到失敗和處于逆境時,她們說:“太好了!”在困難和挫折面前,她們說:“我能行!”

有一個美國人叫海倫·凱勒,她又聾又盲,人們很難相信她不依靠別人能活下去。然而,她卻出人意料地用非凡的毅力,使自己成為杰出的殘疾人教育家和著名作家,令世人刮目相看。

王崢和周婷婷一個失明,一個失聰。一個偶然的機會,她們相遇并相知,組成了“你有困難,我來幫你”的“海倫·凱勒號”聯合艦隊。除了生活和學習上互幫互助,取得優異的成績外,現在視障者王崢在周婷婷的鼓勵下拿起了照相機,拍出的照片受到專家的高度評價,她要成為中國的盲人攝影家;而聾人周婷婷也學習起樂器,還練習演講,在電臺一連做了5個小時的直播節目,她要成為一位聾人演說家。她們不相信命運,她們相信人類有無限突破的潛力;她們不相信從天而降的奇跡,她們相信不懈努力后將創造的神奇光輝。下面是她們講述的故事,從她們的故事里我們看到生命不可摧毀的力量,看到人類沖破痼疾逐漸走向自由的動人節奏。

周婷婷的故事:太好了!從啞女到神童

1歲半時,我發了一次高燒,打了10針慶大霉素,高燒退了,我卻與有聲世界無緣。

3歲了,同齡孩子早已牙牙學語,我卻連爸爸媽媽也不會叫。父母四處求醫,但結論是冷酷的:全聾全啞。在幼兒園,別的孩子歡聲笑語,我卻常常一個人蜷縮在墻角,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我連小便也不敢跟老師表示,結果經常尿褲子。

全家人不遺余力地想教會我說話。年邁的奶奶無數次指著鼻、眼、耳在我耳邊呼喊,我總是不理不睬。一天中午,我又用手勢表示要吃餅干,奶奶手拿餅干,反復叫我念“餅干”兩字,我急得滿臉通紅,就是發不出音。奶奶不給。一直僵持了40分鐘,我才有生以來第一次吐出字來:“沒單(餅干)。”僅僅這兩個字,就使奶奶激動得老淚縱橫,把整個餅干盒都給了我。這個簡單的“沒單”,使我從無聲世界跨入了有聲世界。

此后,我每學會一個字,全家就歡欣鼓舞,說:“太好了!”在賞識的目光中,我對說話和漢字充滿了興趣。6歲時,我已能說一口普通話,并認識了2000多個漢字,遠遠超過了同齡的健全兒童。

同年,我進了正常小學。8歲時,父親發現記憶數字是訓練記憶力的好辦法,便對我說:“爸爸想讓你背出圓周率小數點后一千位數字,創造世界之最。爸爸相信你行,你覺得怎樣?”我興奮地喊:“好咧!”于是每天晚飯后,我們倆就坐下來攻關。通過巧妙的方法和充足的自信,我在10天內背出了圓周率小數點后一千位數字,創造了戰勝自我的奇跡。

當我從一年級跳入三年級時,單元測試連續考了幾個60分。我十分悲觀,以致在造句中寫道:“聾啞孩子上正常小學是多么艱難啊!”這時,父親、母親、奶奶都激勵我。父親說:“你考得不好,爸爸為你難過,為你分擔憂愁:你考得好,爸爸為你高興,為你分享喜悅。”這激起了我的自信。我更加努力地學習,終于在一個月后的期中考試考了平均90分。

此后,每當我取得新的進步時,父親就說:“太好了!爸爸像你這么大時,比你差遠了!”在賞識和鼓勵下,我輕松地讀完了小學課程,并連跳兩級,以全校第二名的成績跨入中學。我用15天時間學完了小學一年的英語課程,第一次考試就得了96分。我10歲時和父親合寫了一本書《從啞女到神童》。初中畢業后,我被保送到省重點高中——南京一中。

同時,各種榮譽稱號紛至沓來。英國伯雷期特大學聾人研究專家和我交談后,連聲感嘆:“像周婷婷這樣智力優秀、心理健康的聾人真是罕見。”

1996年11月,在國際特殊教育專家張寧生教授的推薦下,我被保送到遼寧師范大學學習特殊教育,現在已升入大學二年級。在這里,我將繼續朝著目標努力奮斗。

王崢的故事:我能行!充滿艱辛的求學歷程

幼年的我也曾有一雙明亮美麗的大眼睛,可是上小學二年級時,我突然覺得眼前的世界模糊了。于是父母帶我跑遍了各大醫院,最后診斷為雙眼底黃斑病變。這無疑宣判了我眼睛的死刑。盡管父母為我四處求醫,錢也不知花了多少,可我的視力仍然不斷地下降。我用來看書的放大鏡由5倍、10倍增加到20倍;黑板上的字我根本看不見,不得不靠好心的同學幫我讀。盡管學習如此艱難,我卻沒有放棄,直到小學畢業,我的成績始終是前五名。

考初中時,父母擔心我的眼睛受不了,不讓我考重點初中。他們尋思著讓我初中畢業找個工作算了。但我一直不甘心,我要拼一下,我要考大學。于是我更加用功了,每天學習到深夜。父親怕我累壞眼睛,就拉電閘。于是我就每天早早起來,搬兩個小凳在院子里看書。我用放大鏡學習,眼睛幾乎貼在書本上。母親見狀,心疼地說:“孩子,你可要注意身體啊!”我說:“媽,我不能松勁啊,我還要考大學呢!”母親聽了這話,轉過身抹一把眼淚,哽咽著說:“你眼睛不好,就別作那上大學的夢了。”我撲進媽媽的懷里哭著說:“不!媽,我能行!我一定能行!”

期末考試,我考了全班第二名。從此以后,父母不再干涉我學習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們想盡辦法為我買一些補眼睛的營養食品。父母都是普通工人,為了買這些食品,他們只能節衣縮食。他們常說:“孩子啊,爹媽沒給你一雙好眼睛,但要給你一個好身體。”每當聽到這話,我的眼睛就濕潤了。

初中畢業時,憑我的成績考上重點高中是很有可能的,可是考前體檢對我來說卻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難關。1992年5月19日是我一生都難以忘卻的日子。這一天的體檢,我被確定為視力不合格,不允許參加考試。我的心一陣劇痛,難以抑制的淚水奪眶而出。我找到醫生,哭訴了我求學的艱辛。我跪了下來,懇求他們:“叔叔阿姨,就給我一次機會吧!讓我去讀書,行嗎?”醫生感動得哭了,陪同我們體檢的老師也哭了,他們扶起我:“孩子,你是好孩子,我們都佩服你,可是我們不能干違法的事啊!我們實在無法幫你……”

命運給了我一次最大的轉機,那就是青島盲人學校開辦了全國第一所盲人高中,這使我看到了新的希望。經過考試,我被錄取了。手捧通知書,我激動得一夜沒合眼。入學時,我視力已經很差了,僅有0.06,必須改用盲文學習。我逼著自己在3天內記住所有的盲文符號,犧牲了所有娛樂時間練習讀寫,很快我就攻下了這一關。高中3年,我不僅一直成績優異,還一直擔任校學生會文藝宣傳部長。我和同學們一塊創立了青島盲校第一個小廣播站。1995年12月,我榮獲全國首屆“德敏”學習成才獎一等獎,出席了在人民大會堂召開的表彰大會,并作為盲人代表發言。

高中畢業后,我被保送到遼寧師范大學教育系,我終于跨入大學校門,開始了艱苦而又全新的生活。

周婷婷和王崢:你有困難,我來幫你!你幫我看,我幫你聽,我們強大的聯合艦隊

周婷婷:上大學后,能夠遇到王崢,是我最大的幸運。全班33名同學中,只有我和她是特殊保送的殘疾學生。盡管老師和同學對我們關懷備至,但是在眾人開心地聊天時,只有王崢最理解我內心的孤寂;同樣當別人為迷人的風景陶醉時,只有我知道為什么惟獨王崢神情暗淡。相同的命運和遭遇使我們的心更加貼近了。我暗下決心:“我要讓她看到我看到的一切。”“我要讓她聽到我聽到的一切。”后來我知道王崢也同時這樣想著。我們一塊在校園里漫步時,我把看到的景物描述給她聽;同樣,她也把聽到的聲音全都告訴我。我們的這種聲像交換甚至成了一種習慣化了的行為。大家一塊談話,只要有人張嘴,王崢總是盡力地把講的內容告訴我。從前我最怕這種談話,因為我一句也聽不懂。但是現在有了王崢,我再也不用害怕了。

王崢:學習中,我最頭疼的就是抄課堂筆記。因為黑板上的字我根本看不見,老師講話又太快,我好像“老牛拉車”,怎么也跟不上。婷婷對我說:“別著急,我來幫你。”于是我上課時就不再擔心抄筆記,只用聚精會神地聽課,努力領悟老師講的精華。

下課后,婷婷幾乎借遍了全班同學的課堂筆記,去粗取精,綜合匯總,整理出全班最好的筆記。

晚上婷婷把她的筆記念給我聽或錄成磁帶,同時我也為她講述課堂上老師指出的重點難點,以及課堂上的精彩片斷。婷婷高興地說:“平時上課我頂多聽懂20%,現在有了你,我全懂了!”我也笑著說:“那以后聽課的任務就交給我了。”她也拍拍胸脯:“好,那抄筆記的事我全包了!”四只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我們的心貼得更緊了。

周婷婷:因為我和王崢有視聽障礙,所以學校對我們的英語學習不作要求,但我們都不愿意放棄學外語。王崢視力太差,英語書上的小字她一點也看不見,上課就像是聽天書,課后也沒法復習。為此她苦惱極了。于是我就把書上的內容(包括單詞、課文、練習)讀給王崢聽,同時她也幫我糾正發音。先前很少有人能聽懂我說的英語,但現在很多人都能聽懂了。我從小練習說話,但看話能力(看別人的嘴唇動作判斷出他在說什么的能力)還很不夠,在嘈雜的環境下我就很難與人交流。所以王崢就經常幫我練習看話能力,也就是練唇讀。經過一段時間努力,我的唇讀能力大有長進,跟別人交流也方便多了。王崢看不見黑板,又沒法看書,因此她的筆記上錯字連篇。于是我就成了她的“錯別字修正大師”,現在王崢的錯字率也大大降低了。

王崢:婷婷從來沒有聽過音樂,也無法體驗音樂的美妙。我覺得她應該享受音樂帶給人的無限美好。我給婷婷講歌和曲的區別,讓她了解什么是節奏,幫助她用心靈去感受音樂的美。當婷婷終于唱出“世上只有媽媽好”時,她激動得滿眼淚花。她拉著我的手,高興地說:“能夠遇到你真好,你讓我知道了音樂原來是這么美。”

我因為眼睛不好,除了跳繩外很少參加體育活動,對球類運動就知之更少。所以婷婷就經常給我講這方面的事。一次,婷婷給我講乒乓球的打法,有扣球、旋轉球,邊說邊演示給我看。當時我就像處于真正的賽場上一樣,找到了運動員的感覺。

周婷婷、王崢:請加入我們的“聯合艦隊”!

王崢:說起拍照,真是不經意間的事。婷婷17歲生日那天,我們到公園去玩。中午,婷婷和同學在草坪上下棋,我無所事事,就順手拿了相機,問婷婷:“我拍你們下棋,行嗎?”婷婷說:“你拍吧!”于是,我拍下第一張照片。

周婷婷:照片洗出來,我大感意外,對王崢說:“你拍得不錯啊,位置正中,不偏不斜。”王崢嘻嘻一笑:“我可是放在鼻梁上拍的。”我十分驚訝,也十分高興,說:“太好了,以后你可以給我拍照了!”一個偶然的機會,一位著名的攝影師看見了王崢拍的照片,給予了極高的評價。我們的聯合艦隊,在不知不覺中做了一件別人認為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王崢用聽力彌補視力的缺陷,每次在周圍氣氛達到高潮時,王崢搶拍的照片都非常好,人物表情十分豐富。有人說,她是中國第一個盲人攝影者。她想搞一個盲人攝影展。同時,我心中也有一個愿望,就是將來成為一位聾人演說家。現在我在練習鋼琴。其實人的力量是無限的,只要充分開發潛能,是能做到許多看起來做不到的事。

周婷婷、王崢:我們相遇,我們成了同學、朋友、知己,我們相知相敬,有共同的理想。如果可能,我們想出國深造,學成后為中國的特殊教育貢獻力量。我們以“海倫·凱勒”為名組成了“聯合艦隊”。這一年多來,我們深深感到“聯合艦隊”的強大力量,這就是合作的力量。

我們想說的是,不要因為自己是殘疾人,就整日抱怨命運的不公;不要因為家境貧寒,就讓心中的希望之光黯淡;不要因為成績不好,就認為自己不如別人而自暴自棄;不要因為你是大山里的孩子,信息閉塞,求學困難,就讓理想之艦拋錨;不要因為父母離異,家庭不幸,就從此背上沉重的思想負擔,覺得自己是個多余分子,甚至在眾人面前抬不起頭;不要因為小小的失誤而一蹶不振;不要因為……這些不幸、痛苦、困難、挫折、失敗會使我們變得更加堅強,更加執著,它們將成為我們前進的動力。

請來參加我們的聯合艦隊!讓我們一塊兒面對困難,迎接挑戰,展望未來!讓我們一塊兒創造無限美好的明天!

附:北京電影學院攝影系主任鄭國恩先生對王崢所拍照片的評價

一天,朋友拿來許多照片給我看,并直問拍得如何。我看了幾張,覺得技巧平平,不論光線、基調、色彩,還是角度、景致都沒有特殊刺激力,個別照片還顯出業余水平。但多看幾張,卻覺得有種異樣東西吸引我,即作品對象所傳達出的情緒色彩特別濃烈,使你不能不受感染。我激動地問是誰拍的,朋友的回答出乎意料:“是一個雙目失明的女孩。”朋友給我看的照片有50多張,據說是從5卷膠片拍攝的照片中選出的,就是說選出的是拍攝的1/3,這個比例幾乎等于專業攝影耗損率,應該說3∶1的比例是很不低的。圖片攝影本來是有健全視覺器官的人才能從事的專業,可擺在我面前的這些使人賞心悅目的照片卻出自一位雙目失明的女孩,而且還從未學過攝影,這是她首批拍出的成果。她照片中對象的動作、表情都具有純個人心理性質,而且轉瞬即逝,就是健全人,如不全神貫注也難也捕捉。多年從事藝術教學,我體會頗深的一點是,真正具有審美價值的動人藝術作品都不是辭藻堆砌,技巧炫耀,某種觀念賣弄的結果,而要靠情感孕育,用心靈鍛造。王崢的照片就是她用全部心靈鍛造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