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IA開庭審腐敗

楊立平 張建立

這些日子，亞洲的反腐敗浪潮達到了一個高峰：日本最大的證券公司野村證券被查抄，其“丑聞”涉及內閣數名成員。差不多與此同時，韓國總統金泳三的次子鋃鐺入獄，舉國嘩然。

在印度，某前總理及其閣僚被指控多次受賄，將面臨法庭審訊。在巴基斯坦，一位總理因治國措施不當與貪污事件而被解職，她的丈夫也被指控犯有貪污罪。

改革不徹底助長腐敗

對亞洲許多國家來說，政府高級官員的貪污腐化問題由來已久。這些國家歷史上長期推行相對封閉的經濟制度與相對集權的政治制度，為貪污腐敗的滋生與蔓延提供了肥沃的土壤。不過目前有關腐敗的丑聞接踵而至卻表明，在經濟自由化程度較高的民主國家，腐敗現象仍會大行其道，泛濫成災。這使一些專家開始對“市場是根治貪污的一劑良藥”的傳統觀點產生了懷疑。在新近一篇題為《貪污新論》的研究報告中，英國發展研究所的經濟學家戈頓·懷特指出：“在某種環境下……貪污腐敗事件的數量會伴隨著經濟自由化的發展有所增加。”

在另一篇以在印度南部進行的經驗研究為基礎的報告中，哈里斯·懷特提出一種觀點：隨著政府解除對經濟的管制，“腐敗也會以新的形式出現”。換言之，目前亞洲許多國家正面臨各種新的貪污現象，它們已經適應了日益變化的經濟環境，在某種程度上，也可以說是經濟環境變化的產物。

其他專家則認為腐敗事件席卷亞洲許多國家的原因在于改革的不徹底性。新德里國家財經政策與計劃研究所的薩蒙·包密克說：“不徹底的改革存在潛在的危險。只將某些經濟部門向私有企業開放，還遠遠不夠。如果政府繼續在那些部門中享有絕對權力，行賄受賄的現象將繼續下去。”

在亞洲，這種不徹底的改革所帶來的危機在電信部門的表現尤為顯著。如果電信業由政府壟斷，那么高級官員在向設備供應商定貨時就可索要回扣。下級官員則可以以維修電話線路為由向用戶變相勒索。

自90年代初開始，幾個亞洲國家將電信市場向私有部門開放。這意味著私人經營者必須從政府主管部門那里申請經營許可證。這一手續通常非常微妙：某些政府機構（更糟糕的是某些官員本人）擁有投標結果的最終決定權。這反過來又大大助長了貪污受賄的滋生蔓延。亞洲許多國家的政府要員被指控受到某些競標者的賄賂。

在印度，當電信部長簽發在幾個試點城市開展移動電話與播叫服務的經營許可證時，這種指控便不脛而走。一家移動電話服務商的總裁回憶說：“我曾接到過幾位高級官員打來的電話，說只要給他們送禮，就可以保證我投標成功。”那些官員當時已經意識到許可證簽發后，他們就將失去對這一部門的控制權。因此他們趁手中還有權力，打算大撈一把。一些中標者似乎缺乏從事移動電話經營的經驗與技術這一事實更加引起了人們的懷疑。

一般性電話經營業務許可證的投標活動更是人們懷疑的焦點。當投標結果于1995年年底公布后，各反對黨便開始指控電信部長蘇克·拉姆故意偏袒其家鄉一家名氣很小的公司。1996年8月，也就是蘇克·拉姆所在的國大黨在大選中失敗3個月后，聯邦特工人員突擊搜查了這位前任部長的家，搜出了100多萬美元現金，對此他未能提供令人信服的解釋。現在，他正面臨著法庭的審判。

蘇克·拉姆在國大黨的同事拉杰士·佩勒特說：“我們應該及早發現以下現象的產生———改革會帶來更多的金錢，因而也提供了更多的貪污機會。我們應該提前采取預防措施。”

反腐信心經受嚴峻考驗

在亞洲，設計宏偉但缺乏遠慮的私有化項目招致了許多有關貪污的指控。經濟改革帶來的一個最典型的產物就是基礎建設工程建設，如發電廠、交通與電

信服務業。這些工程的投資額都高達幾十億美元。上述工程規模巨大，但許可證的簽發程序卻往往帶有濃厚的隨意色彩，這不禁讓人們頓生疑心。

一名印度議員說：“人們本來就對某些政府官員持有看法……現在，看到有這么多金額高達數十億美元的工程，他們自然會認為某些政客可能從中獲得了不少好處。”

讓我們看一下韓國的情況。鼠年伊始，韓國人開始對軍事統治時期幾任總統與商業巨頭行賄受賄案進行公審，隨后將他們逮捕。但是去年年底被曝光的韓寶鋼鐵公司丑聞表明，商人與政客聯合做案的例子在韓國也是屢見不鮮。

許多韓國人認為，韓寶這家在該國排名第14位的大型集團公司，因資助金泳三參加1992年大選而受到總統的特別關照。因此，一場投機活動便開始了：正是在政府的關照下，韓寶得以新建了一個大型鋼鐵廠。據說，隨后集團創建人鄭泰守開始向議員與銀行家行賄，希望借助他們的力量迫使各大銀行為該工程貸款。但他犯了一個致命錯誤，即貸款數額太大——幾近60億美元，這最終使他的公司遭受了破產的厄運。

有關這一丑聞的一個關鍵問題是：鄭泰守此前曾卷入幾次腐敗事件，其中也包括涉及前總統盧泰愚的丑聞。在這種背景下，沒有政府要員的幫助，他能獲得銀行貸款嗎？大多數韓國人的回答是否定的。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金泳三在借這樣一位“有犯罪前科者”之手得以榮登高位后，曾向國人允諾堅決取締存在于政府與商界之間的暖昧關系。但如今他的政府官員，甚至還有他自己的兒子都卷進了這種關系之中。

在1997年1月25日發表的電視講話中，金泳三總統公開向全國人民道歉，但人們對此并未做出積極反應。漢城幾家報社進行的民意測驗顯示，絕大多數韓國人對金泳三總統有關上述丑聞的解釋表示不滿。他們也對其倡導的反腐運動失去了信心。朝鮮大學一位姓李的經濟學教授說：“人們原以為，在民選政府執政期間，政治與商業的關系已經消失，但是韓寶事件表明情況并非如此。這是一個涉及體制的難題。政府并沒有放棄經濟控制權力。”

因涉嫌貪污被捕的政客們往往將其犯罪動機歸結為民主政治使然，說什么為其所屬的黨部籌資，為將來的大選籌資或者支付以前參加競選時賒欠的債務。

這樣一來，一些觀察家——主要來自泰國，因為人們普遍認為該國1996年大選是許多年來最骯臟的一次——得出如下結論也就不足為奇了：“民主政治”助長了腐敗的產生與蔓延。為此，在日本和印度，人們呼吁改革競選財政制度。

在菲律賓，有關數額高達23億美元的馬尼拉灣房地產開發項目受賄案件的指控有可能成為菲德爾·拉莫斯上臺執政以來最大的丑聞。反對黨參議員宣稱，掌管該片土地買賣權的政府主管機構的官員及拉莫斯所領導的拉卡斯—NUCD黨，從開發商那里獲得了數額不小的一筆回扣。迫于壓力，拉莫斯可能要取消這一項目。

反腐征途艱難坎坷

然而，人們也確實獲得了一些懲罰那些在懲治腐敗方面無所作為的政府的機會。在南亞次大陸，大多數主張經濟改革的政府都或多或少因為腐敗而受到指控。1984年，在前總理拉吉夫·甘地的領導下，印度邁出了經濟自由化的第一步。但是這位總理所在的國大黨卻在1989年的大選中遭到失敗，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大眾對政府要員在一起軍火交易中的受賄事件極為不滿。

兩年后，在拉奧總理領導下的新一屆國大黨政府發起了另一輪改革。然而，后來由于幾位政府閣員，還有拉奧總理本人被卷入一場與腐敗有關的爭議事件，拉奧被迫于1996年下臺。

1990年，納瓦茲·謝里夫第一次出任巴基斯坦總理就因為取消政府對大部分經濟部門的管制而受到公眾的好評。3

年后，他所領導的巴基斯坦穆斯林聯盟政府因為被指控涉嫌一系列腐敗事件而在民意測驗中遭到重創。在謝里夫之前曾擔任過總理的貝·布托接替了他的位置，但同樣因為腐敗與政府工作效率低下而前后兩次被免職。在每次免職后舉行的大選中，她所領導的巴基斯坦人民黨都遭到了敗績。

選民表達自己情感的這種方法使一些機構、個人或非政府機構深受鼓舞，他們紛紛舉起反腐敗的大旗。如果1996年因腐敗被告發的政客們是新聞界關注的焦點的話，那么那些將他們推上法庭的人們同樣令人刮目相看。

在公眾的大力支持下，韓國的公訴人與印度高級法院的法官在偵查有腐敗嫌疑的政客方面表現出極大熱情。他們成為媒體競相贊頌的英雄，并贏得了一些很有意思的綽號。韓國公訴人安康明（音譯）因下令逮捕前總統盧泰愚而得了一個外號——“斗牛狗”。印度前任選舉委員會主席賽尚在去年6月的大選中嚴格控制政客們的費用支出而被人們戲稱為“阿爾薩斯狼狗”。

相比之下，在印度尼西亞和馬來西亞，有關大力倡導反腐的人物的報道尚未出現。但兩國幾位政府要員都間接承認腐敗現象有增無減的現實。

去年10月，印尼國家發展計劃部長為該國法律沒能遏制腐敗的發生與蔓延而悲嘆。他說：“嚴懲是消除腐敗的唯一辦法。”也是在同一個月，馬來西亞總理馬哈蒂爾·穆罕默德在其所領導的馬來聯合民族組織召開的一次討論會上談到“金錢政治”時，由于過度氣憤與失望不禁潸然淚下。

在韓國、泰國、印度與巴基斯坦，腐敗事件一般是在政治動亂之后被曝光。新任領導人試圖將以前的罪過推到前任身上而使自己從中獲益。

無論如何，面臨新世紀，亞洲各國必將在反腐敗問題上有進一步動作，否則難以取信于本國人民。

責任編輯：駱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