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師基
弟弟今年18,比我小3歲。小時候不懂事,我常為有個可供“發號施令”的弟弟得意。農村孩子,從小就得幫家里干活。而我每次干活,都叫弟弟幫我扛鋤頭、端開水。為了買自己喜歡的書,我還常唆使弟弟從父親的口袋里偷出幾塊錢來”每到春節,父親多多少少都要給我倆幾塊錢,盡管我總比弟弟多些,可我還是會想方設法把弟弟那幾塊誆騙過來。雖然弟弟不樂意,可通常還是會把錢給我,只要我給他講幾個故事。
讀高二那年,父親因車禍去世。母親悲痛不巳,竟拋下我和弟弟隨父親去了。從爸媽的墳上回來,弟弟緊緊拉著我,晚一上依在我身邊呆望著天花板。那時候,我才真正感覺到我們的身體里流淌的是同樣的血。
弟弟和我在學校里成績都很好。待我升到高三,弟弟卻堅決不上了。因為地里有很多農活,更因為我們已沒有多余的錢供兩人同時讀書。而我又怎能讓弟弟為我輟學?最后是弟弟哭著跪在地上,懇求我“代表我們兄弟倆上大學”。
遺憾的是,我畢業那年竟沒有上線!帶著滿腔愧疚,我回到家,和弟弟一起埋頭干活。可我萬萬沒想到,9月份弟弟偷偷拉上他喂養的那頭豬去市場賣了,換來500元錢,硬把我扯到學校讓我復讀。當時,我握住弟弟的手,孩子般地哭了……
我終于代表我們兄弟倆上了大學。
以后放假回家,漸漸地我發現弟弟眼里蘊藏了越來越多的東西。除了那張臉還未完全擺脫稚氣外,弟弟的一言一行已然是一個正宗的農民了。我心里不免暗自感傷,這就是弟弟為我讀大學付出的代價。當我睡到艷陽高照,弟弟已在農田干了好久的活了。我責問弟弟為什么不叫我一起去,弟弟笑笑說:“你平時動腦子累,現在回了家,該多歇歇。再說你在學校也沒干過這活,現在干起來,會受不了的?!笨墒堑艿?,畢竟我是哥哥呀,這話本來是該我對你說的……
今年寒假返校前一天的傍晚,天空飄著點點雪花,本來離別在即,心情就很沉悶,何況這一別后馬上就是畢業,能分到哪里、是否回家鄉都不知道,所以心情格外地亂。鄰里擺了幾個菜為我送行,氣氛很是熱烈??晌易谀莾?,很少動筷,長輩的囑咐也沒聽進去。我不時望望門口,等著到市肉聯廠干臨時工的弟弟回家。整個春節,弟弟都是每天下班后搭火車回家待上七八個小時,清晨再回廠上班的。我知道,弟弟是因為我在家,怕我孤單才每天往家跑的。
我一遍一遍看表,終于看到了弟弟回來的時間。當弟弟披著滿身雪花進屋時,我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甚至沒敢看他一眼。可我又聽到弟弟那“滿不在乎”的笑聲了。
“大伯,今晚我想和弟弟—起到廠里去,明兒一早從漢中上車也方便?!蔽蚁肴タ纯吹艿苌习嗟牡胤?,所以吃完飯,就向鄰里告別了。
到了火車站,弟弟去買票,卻只買了一張?!霸趺粗挥幸粡垼俊薄拔覀兠赓M?!钡艿茉幟氐匦α艘幌??!安慌卤蛔プ。俊薄白ゲ蛔。@是慢車,好多人不買票。”停了停,弟弟又說:“你是學生,沒必要省這幾塊錢,要是真抓住了,不好看,”
夜半時分,才到廠里。到處是污濁的
空氣和豬的哼哼聲。弟弟帶我參觀了他上班的地方?!斑@是飯廳,那是澡堂,里面有淋浴”,弟弟顯得很高興,“哥,這旁邊是小飯館,我每天都來這個地方吃包子。老板和我很熟。噢,對了,哥,老板已答應我,在你畢業時借給我幾千塊錢,幫你聯系工作。這年頭,干啥都得送禮……”
天亮了,坐在候車室的椅子上,我們誰都沒說話,只是不停地抽煙。檢票了,人群向門口擁去,我站起身,拍拍弟弟,加入了擁擠的人流……
忽然,從車窗外塞進來一塑料袋蘋果,我一看,是弟弟。他擺擺手,一笑,走了。
望著弟弟的背影,我鼻子一酸,拼命想忍住的眼淚還是掉了下來,弟弟!
(作者通聯:723308陜西洋縣磨子橋鎮祝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