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

珠珠

在山里當兵，才知道那山除了模樣長得很美以外，還有崎嶇的山路，還有封閉的生活。特別是到了夜晚，連數星星的機會都不多，因為山的背影制造了一個渾沌的世界。我們只有站在山石上，狼一般唏唳唳長嘯，不為別的，只為那寂寞的日子。

那年新兵下連，來了一個小兵，長得胖墩墩圓乎乎，活脫脫一個布娃娃，一問才只有14歲。大家圍住小兵“問寒問暖”：

這么小，你娘咋就舍得你呀。哎，斷奶了吧？

還不到服役年齡，你們家的路子夠野的哦！

來，我看看，身上的毛還沒長全吧？

盡管老兵們的問候葷素不分，但小兵絲毫沒有反感，忽閃著兩只大眼睛，偶爾一笑臉上還有一對大酒渦。于是大家對小兵都憐惜得不得了，紛紛上書連長，要把小兵分到自己的班。

日子過得太淡，有老兵沒事便拿小兵開心：“叫解放軍叔叔！”

小兵就叫了，叫得挺響亮，一點不惱。老兵滿足地從兜里掏出糖果之類的東西，小兵不接。

大家覺得好玩，就都想一試。小兵公平對待，讓叫就叫。老兵們覺得占了便宜，于是就樂就笑，日子就好象有了味道。

但這事讓連長知道了，把老兵們訓了個天翻地覆狼狽不堪。連長囑咐小兵：誰再讓你叫告訴我，非好好整治一下不可。

沒想到小兵對連長說：我在家的時候，管解放軍就是叫叔叔的。

老兵們聽了，就抓到了把柄，把連長的批評當成了耳旁風，見了小兵還是要逗上一逗：“叫叔叔。”

“連長不讓叫了。”小兵回答。

“那就小點聲，別讓連長聽到。”

小兵向四周看看，沒有連長的蹤影，于是就又小聲地叫了。

山里的夜晚終于有了顏色——上級配發了一臺電視。盡管天線架到了山頂上，效果依然是稀里糊涂，但這也就夠了，總比兩眼一抹黑強得多。于是每天晚上，兵們都圍在電視機旁，把時間愉快地交給了電視。

但山里的風大，山頂上的天線時常被刮壞。老兵們懶，就支使小兵：“叔叔交給你一項艱巨的任務。”

小兵就箭一般地躥上山頂，猴一樣地爬上天線。老兵們見電視重新有了顏色，樂得會抱起小兵啃上一口。

又是一個有風的夜晚，電視突然出現了空白，天線又斷了。小兵好像條件反射似地跑了出去。

老兵們在電視機前第一次等得心焦，因為電視久久沒有顏色，因為小兵沒有回來……

老兵們來到山頂，見小兵躺在地上，抱著被大風刮斷的天線，身下流淌著一片鮮紅。

老兵們爭著要把小兵送回老家。連長說：小兵是孤兒！

小兵就葬在山頂的天線下。老兵們圍在小兵的墓前，不哭，只是用力抽打著自己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