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賀卡

林鳳謙

又是賀卡飄飛的季節。

每每看到這些五顏六色的賀卡，我便會想起生命中一段難忘的經歷。1992年底，部隊舉行軍事大比武，我作為連里的訓練尖子參加賽前集訓。參加這種大比武的機會很難得，連長說，這對我報考軍校將大有幫助。然而，一次訓練中，我不慎受傷，左臂骨折。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我心情沮喪，度日如年。

我的胳膊傷勢嚴重，需要手術治療，半年內不能參加任何運動。半年，意味著我將失去來年報考軍校的機會。美好的軍官夢似乎破滅了，我頓時跌入絕望的深淵。望著病房潔白的墻壁，我欲哭無淚，心情煩躁，經常借故發火。

那天，我一個人躺在床上想心事，越想越煩，索性操起床頭厚厚的一本書，朝門外憤然擲去。我萬萬沒想到，此時恰巧有一個女孩拄著拐杖艱難地從門前走過，飛出的書本打在拐杖上，女孩站立不穩，猛地摔倒在地。當人們扶起她時，我才吃驚地發現：她竟是一個失去了右腿的女孩！她那空蕩蕩的褲管在我眼前晃晃悠悠，令我的心一陣陣發緊。周圍的人都對我怒目而視，女孩卻平靜如水，輕輕地從地上拾起書，艱難地挪過來，把書遞給呆住的我。等我回過神，想起道歉的時候，她已轉過身，挪出好幾步了。

從那天起，我結識了她，一個叫萍的不幸女孩。17歲，正是人生的花季，她卻因車禍失去了右腿。截肢的那天，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殘酷地寄到了她的床頭。

以后的日子，她常到我病房來，帶來一些書籍，有一次還送來一首自己寫的小詩。那詩寫得很稚嫩，但讓我讀到了一種對生命的執著和向上的力量：“如果你遇到挫折／那是你的財富／如果你感到黑暗／那是黎明將要到來……”

她很少說話，每次靜靜地來，又靜靜地去，如一株恬淡

的幽蘭。很多次，目送她一步步挪動的背影，我涌起一陣感動。就是從那一陣陣感動中，我開始振作起來。我知道，在那段灰色的日子，是她為我重新點燃了心里的希望之燈。

元旦前夕，因手術順利，我要回部隊養傷了。臨行前，她送給我一張自制的賀年卡——淡藍色的背景上畫著一只飛翔的鷹，鷹的下面寫著一行娟秀的贈言：飛翔吧，哪怕有暴雨，不要停留，向著理想的方向飛翔！

手捧賀卡，我強抑住激動，對她連說了幾聲“謝謝”。那一刻，我的心里有個聲音對自己說：你要是個真正的軍人，就不能辜負了這樣一個女孩的鼓勵！

半年以后，我傷好重返訓練場。第二年，我又如愿考入了江南的一所軍校。幾年來輾轉遷徙，許多東西都丟失了，但我一直保存著這張賀卡。

我保存的是一份感動，一種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