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不握手

謝紅軍

三月的陽光下，萬物清新，春意盎然。

風華正茂的珊珊——城邊小鎮的音樂教師，正憑借她修長敏捷的手指彈奏著多思多夢的青春幻想曲。

不知是因為優美的琴聲，還是小鎮清新秀麗的魅力，總之他來了，踏著輕輕的腳步，悄悄地來到那座教室的窗下。

珊珊已感覺到了，一個陌生的目光在注視自己。她旁若無人地彈琴，琴聲從指間流瀉，她原本筆直的腰身隨著旋律輕柔地擺動著，披肩的長發不時散落下來，又揮甩回去。窗下，他被琴聲激蕩，他紅著臉想進去卻終于被羞澀擋住，他不敢推開那扇半開的門。

不知過了多久，咚！咚！腳步聲由近而遠，好像有人故意制造的。珊珊終止了琴聲，目光投向窗外，一個年輕健美的背影正在遠去，她癡癡地望著。突然，他扭過頭來，兩人的目光相觸、相擁片刻，隨即而逝，沒來得及詢問，沒來得及端詳，沒來得及思索……告別在粲然的微笑中。

從此之后，無論是刮風下雨，還是烈日當頭，他總要抽出時間，穿過繁華的市區，步行十幾里路到小鎮來聽珊珊彈琴。久而久之，兩人頻頻相約，無所不談，在多情的季節結下了不解之緣。

風悠悠，花淡淡。夕陽西下的時候，迷人的黃昏在城市的角落展現出一幅感入畫面。珊珊靠在橋邊靜靜地聽著他的述說：他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是因為高考落榜、家境貧寒被迫闖到這座城市冒險的。身在異鄉，他找不到可靠的工作，有時還要賣苦力：掃馬路、當搬運工、干泥瓦活，用汗水換來的微薄薪水還得寄回家……

聽到這里，珊珊茫然了，一種不可名狀的失落感油然而生。蹲在一旁的他，用一只手搭著膝蓋，一只手托著下頜，默默不語。

濕潤的雙眼停泊在珊珊圓圓的臉上，淚花中的渴望與期待像漂泊的行船。他注視著那雙淚光瑩瑩的眼睛，在心里悄悄祈禱：“如果能在這淚河中找到避風的港灣，即使短暫也會是我一生永恒的安慰。”

良久，珊珊只想問他一句話：“你會離開這里嗎？”話到嘴邊，她卻怎么也說不出來，她只是含著淚沖他微笑，一腔的話語盡化作了動人的眼神、熱烈的吻，他們在第一次激情蕩漾的擁抱中相互溫暖。

一天，他因為連續幾天的勞累和日曬雨淋，發高燒、上吐下瀉，他已無力支撐本來很健壯的軀體，他倒在了黃昏的街頭，是一位好心的老大媽將他族進醫院。神志清醒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珊珊打電話。珊珊一聽，心里火辣辣地急，恨不能一步跨到醫院，來到他面前。珊珊迅速跑回家，取出抽屜里的所有積蓄，背著父母趕到醫院。

躺在病床上的他，打著呼嚕酣睡，呼嚕聲透出心靈的沉悶和憂傷。珊珊坐在床前，默默地看著他，等待著他的醒來，那一刻她一定要說許多話安慰他。他終于睜開了眼睛，而珊珊卻覺得自己變成了啞巴，嘴張得大大的，竟一聲也發不出來，只是伸出那雙纖細的手，示意和他握手。他把自己的手放在背后，慢慢坐起來，用低低的聲音對珊珊說：“快！快站起來，看著我的眼睛，咱們不握手好嗎？永遠不握手！”珊珊端詳著他那張憔悴的臉，微微點點頭，但還是控制不住自己那頃刻崩潰的感情堤壩，張開雙臂，緊緊地摟住了他，淚水潸然而下。他從枕邊拿出手絹，一邊為珊珊擦淚，一邊輕輕將她從懷里推開，溫柔地說：“別哭，我沒事，讓別人看著多不好。”

那天，珊珊半夜才回家。珊珊的爸爸是一鎮之長，雖算不上大人物，但在鎮里，珊珊也稱得上是高干子女了，所以家教對珊珊來說是一張嚴實的網。推開家門，面對爸爸的一臉“烏云”和媽媽的冷落，珊珊第一次撒了謊：“學校里有點事，所以回來晚了，就批評我吧。”看著珊珊一本正經的樣子，爸爸媽媽都笑了。珊珊忐忑地走進自己溫馨的小屋，捧起言情小說，看完了上頁卻忘了翻下頁，滿腦子都是他的身影。

“一個遠離家鄉的游子，在幽靜得讓人不敢多想的醫院里，是多么需要別人的照顧和安慰啊！在人口眾多的中國，像他這樣背井離鄉的人還有很多很多，他們都以不同的方式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實現自己的生活理想。如果這個世界沒有愛和溫暖，如果自己當初沒有當上音樂教師，卻像他一樣到外地打工，如果……”珊珊在日記本上刷刷地寫著，一直寫到了天明。

在以后的日子里，珊珊三天兩頭往醫院跑，給他買他最喜歡吃的水果和飯菜。等他出院那天，珊珊又背著他悄悄地為他交了所有住院費；她不僅將自己的“小金庫”花得空空，而且把下個月的工資也用了一大半。走在人群中，珊珊總是向他重復著一句話：“以后要注意身體，別忘了休息。”

以后的日子里，珊珊和他相依相伴，和許許多多同齡人一樣，在七彩的人生書頁中書寫著一首動聽的戀歌。

好景不長。有一天，他終于對珊珊說出了她最怕聽到的話：“父母年老多病，兩個妹妹要上學，我實在忘不掉那一雙雙滿含期待的目光。等到陽光燦爛，鮮花盛開的季節，我再來看你。這幾年多虧有你，要不……”他說不下去了。

那天，珊珊送他到火車站。一路上，她不停地哼著一首歌：祝你平安，祝你平安，讓那快樂圍繞在你身邊，你永遠都幸福是我最大的心愿……

列車就要開了，他們含淚相望，用心祝愿，而唯獨沒有握手告別。珊珊明白這是他的格言，也是自己的：“愛是不握手，不握手的愛才會長相思，永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