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宏洲
一提起鴉片戰爭,我們很自然地會想起林則徐、葛云飛、鄧廷楨,想起三元里抗英,《南京條約》。而《鴉片戰爭在舟山史料選編》(浙江人民出版社一九九二年版)這本書卻使我們不得不對一些傳統觀點加以重新審視。
比如,書中提出一八四○年英軍首先占領舟山是蓄謀已久的戰略意圖,而不是因廣東、福建防守嚴密的一種伺機行動;比如七月五日占領定海后鴉片戰爭才算正式開始,而不是之前的九龍之役或穿鼻之役;比如舟山是鴉片戰爭的主戰場之一,抗英還在三元里抗英之前,等等。
特別是書中提到的一個人物——浙江署定海縣事石浦同知舒恭受,更引起我的注意。
舒恭受與葛云飛等三總兵同時代,作為文官在定海任內深得民心。據刑部奏折,“當官員與英夷接戰之時,該員上城力守六晝夜,接濟兵糧并無貽誤。后城陷情急,服毒殉難,經鄉勇抬赴岱山,解救得蘇。”還有一件奏折稱舒有“青天之譽”。可就是這么一個人物,卻因兵敗未死而被皇帝按慣例判斬首,到秋后處決。浙江巡撫劉韻珂得知判決后一而再、再而三上書道光皇帝,冒死為舒恭受辯解。從這些上書中談到舒在備戰時候有過許多很好的建議,并身體力行,然而作為上級長官的裕謙不以為然,使許多戰備落空,導致英軍如入無人之地。舒恭受自殺未果成為罪犯,而裕謙投水死了,像三總兵那樣成了英雄。
這里且錄道光對劉韻珂奏陳舒恭受事跡請格外加恩片的一道朱批,很能說明問題。道光批道:“諒汝所奏亦不敢虛假,然因此獲罪者甚眾,朕賞功罰罪豈能辦理兩歧?即如革職定罪之將軍參贊等,數年來皆無片長可錄耶?只緣國法俱在,朕亦無可如何耳。由來盡節捐軀之大小文武,俱按定例予以恤典,從無論及平素居官若何。若失地偷生之輩,其治罪與否,視其平素居官之賢否以為準則,有是理乎?能服天下乎?余步云無軍功乎?朕亦無可奈何。汝只論一面之理,為一人之謀,冒昧嘵,獨不思朕之難以處之也。再尚有一言,朕欲問汝,該革員即以死自誓,曷不同三鎮一并捐軀,至今尚腆然于世耶?”
盡管后來經劉韻珂死保,舒恭受得以不死,可是舒的名聲也很少為人所知。奇怪的是,那種以戰死為榮而不管此人生前如何無能的傳統觀念在某些史書上還依然可見。
我以為,評價歷史人物不能只是傳統觀念的延伸。不知何時,有人會把舒恭受像三總兵那樣作為民族英雄宣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