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論、實踐再到理論

吳懷連

《中國大百科全書·社會學》是中國第一部社會學百科全書。編著者都是當今社會學界的學術領銜人物。我覺得這部書的體系和水平頗能代表社會學當前的學術主流觀點和水平。全書共收一千多個條目，比較系統地介紹了國外社會學概念、成果、方法和中國解放前及近十多年來的研究成果，有許多內容甚至是編著者們的最新成果，首次發表在這部書上的。《社會學》卷是社會學十多年研究成果的總匯，是十多年學術歷程的總結。它的出版，標志著中國社會學已經走出了它的“嬰兒期”。盡管如此，它還不夠成熟，離社會的期望和自己的學術目標還很遙遠。

以《中國大百科全書·社會學》為例，不成熟的表現之一是，社會學同其他學科相比，學科化程度還很低，基本概念的理論抽象性還不強，概括和表達能力比較差。自然科學如物理學、化學、生物學等老學科枝繁葉茂，發展至今已成為高度抽象的學科，自不必說；社會科學中有許多學科的概念也是日趨嚴密，理論具有高度概括性的。如經濟學的價值、勞動、資本、商品、邊際效用、彈性、市場、尋租、虛擬資本等基本概念，都是從具體經濟事實中抽象出來的純理論表達形式。只有在這樣一些概念和范疇的基礎上，經濟學才有可能對瞬息萬變、極其復雜的經濟現象進行深入的相對客觀的探討，才能建立理解全部經濟事實及其變動本質的理論模式，人們根據這些理論模式，才能夠對經濟活動進行有效地干預。而社會學在這方面，還處于很低的水平。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有看到過哪一本社會學著作對諸如“社會人”、“社會資源”、“社會交換”、“本能”、“社會行為”等等概念作過學理式的探討。所論述的，只是一些社會事實或事實的表象，而不是事實的抽象和本質。

表現之二是，中國社會學對中國社會的研究和理解不夠，中國社會學的中國化程度還很低。所謂中國化，即是通過社會學的經驗研究，積累表現中國社會結構、運動和發展特殊性的材料，從中歸納出高層次的具有普遍意義的理論模式，用以指導我國現代化建設與發展，并補充和修改西方社會學的內容，豐富和發展世界社會學理論體系的學術過程。雖然我國社會學家很早就注意到了這個問題，但由于種種原因，中國社會學在挖掘中國傳統與現代化過程中表現出來的特殊性方面，在系統地研究中國社會結構及功能并對此作進一步抽象方面，在充分吸納世界社會學理論營養并對其進行“為我所用”式的選擇與改造方面，做得還很不夠，具有中國特征的東西還很少。《中國大百科全書·社會學》也多多少少地帶有這一點缺憾。

表現之三是，對社會學參與社會、指導實踐的功能，注意、發揮得不夠。社會學不僅是一門理論性很強的學科，而且也是一門應用學科。社會學工作者只有面向現實生活，從實踐中尋找研究課題，并把研究放到實踐中去檢驗，在實踐中去實現自己的價值，才能形成真正有用的理論。在這一點上，它與傳統的人文學科如歷史學，有很大的不同。社會學不能主要從“故紙”中獲得信息，它的信息源是火一般生活，活生生的人；同時，它的成果類型，主要不是“學術性的”，而是“實踐性的”，應該為社會實踐所檢驗，所需要。作為記錄社會學十年成果的《中國大百科全書·社會學》卷，或是“作為進入各學科并向其深度和廣度前進的橋梁和階梯”(見《前言》)，理應從各個方面反映社會學的應用價值和實踐活動。

將上述三點歸結起來只有一點，就是社會學不能從書本到書本，而應該從實踐，到理論，然后再回到實踐。

(《中國大百科全書·社會學》，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一九九一年版，42.6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