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寒風
已故北京大學教授朱光潛先生在《西方美學史》序論中說,“對主要流派中主要代表的選擇只有一條標準:代表性較大,影響較深遠,公認為經典性權威,可說明歷史發展線索,有積極意義,足資借鑒的才入選”。朱著《西方美學史》從古希臘羅馬時期寫起,一直寫到二十世紀初,介紹了西方美學史上重要的人物及理論,資料翔實,論點明晰,發生了廣泛的影響。讀了北京大學副教授李醒塵先生的近著《西方美學簡史》,覺得它還帶著朱著的流風余韻,然而又有李著的柳暗花明。其中一個突出的特征,就是它的“尚簡”方法。
六十年代,李先生曾參加王朝聞先生主編的《美學概論》的編寫工作,接著做了朱先生的助教,配合朱先生講課,著重講萊辛的美學思想。一九八二年經朱先生、宗白華先生推薦到聯邦德國慕尼黑大學哲學系進修二年。一九八四年起在北京大學系統講述西方美學史、黑格爾美學思想研究等課程。然而在西方美學史領域中,要想提供一些新的理論洞析,也不是輕而易舉的。李先生長期從事西方美學史的教學與研究多年,從而為他撰寫《西方美學簡史》打下了一個良好的基礎。該書編輯前言中寫道:《西方美學簡史》“簡明、扼要地敘述了從古希臘羅馬到德國美學大師黑格爾,其間兩千多年西方美學理論發展的歷史。在寫法上,作者以歷代美學家對美的本質問題的哲學思考為綱,以美學思潮和美學名著為緯,史論結合,著力勾勒了西方美學的繼承、創新、豐富的過程”。我以為,這種寫法實際上也就是李先生在該書中對西方美學史的研究方法,用中國傳統文化的術語來表述這個方法,可稱之為“尚簡”的方法。
唐代史學家劉知幾在《史通》中道:“蓋作者言雖簡略,理皆要害,故能疏而不遺,儉而無缺。譬如用奇兵者,持一當百,能全克敵之功也。”要求作者能夠高度地提煉和概括問題。《西方美學簡史》以十五萬五千言勾勒了兩千多年西方美學理論的發展史,運用“尚簡”的方法考察了歷史上美學理論的基本特征。讀它,就會發現李著決無重沓蕪累、拖泥帶水之語,讀來爽然、朗快。這里,我并非說研究美學史的著作應該越簡越好,而是想說要抓住美學史上的重要理論,而重要的理論又是以重要人物為代表的,對于美學史上眾多的歷史人物美學思想的研究,也當有必要的選擇。如果以為一部理論著作的頁碼越多,其學術價值就越高,是不科學的看法。衡量一部書學術價值的高低,重要的是一部書的質量。即使一部通俗性的學術著作,并非不能提供值得我們加以認真探討的學術問題,只要能夠給人們真實可靠的東西,做了扎實的工作,就遠比那些空洞乏味的繁瑣冗長的學術著作要有意義得多。李著在平平淡淡的行文里,有值得我們咀嚼一番的地方。
李著的“尚簡”方法是建立在選揀較為翔實的第一手資料的基礎上的。他以原著為依據,同時又有發揮。寫美學史,反映美學思想的原貌是必要的工作。那種離開原著而肆意違背原著精神的做法是不可取的。書中引用了不少第一手的資料,有德文、俄文、英文、法文。大家所熟知的歌德有一句名言:“古人的最高原則是意蘊,而成功的藝術處理的最高成就是美。”它在朱著的《西方美學史》、黑格爾所著的《美學》中都未注明出處,李先生留意于此,查出了這句話的出處是《菲洛斯特拉圖斯的<畫>》,見建設出版社一九八五年版的《歌德全集》(柏林版)第20卷第209頁,就筆者所見這還是國內第一次注明這句話的出處。
雖然李著運用了“尚簡”的方法,然而在學術問題上也是有他的理論建樹的。一方面表現在書中涉及了朱著未曾展開的歷史人物及派別的美學思想,如赫爾德、福斯特、費希特和早期浪漫派、謝林。另一方面也表現在書中對國內論述頗豐的一些美學家的新認識,不同于朱先生、蔣孔陽先生等人的認識,如對黑格爾“美是理念的感性顯現”所包含的理念、感性顯現和二者的統一三個方面的分析。
(《西方美學簡史》,李醒塵著,上海文藝出版社一九八八年十月第一版,3.15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