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景觀

劉仰東

看看歷史，便知道人類和鬼神是最好的伙伴。封建社會愈長久，科學的力量愈荏弱，民眾的思想意識愈麻木，人們就愈要指望靠鬼神來左右命運，這就曾經是中國的現實。因此，造神和拜神便是一種饒有意味的社會現象，而人們在工作上的敬神活動——行業神崇拜，事實上也是一種與生活拜神同樣有意義也同樣普遍的社會生活現象。人要生存，便去尋求維持生計的職業，而這職業，無論商人、教師、手工業者、作坊主、農民、軍人、官吏、藝人、牧民、甚至娼妓、乞丐、竊賊之流，三教九流，行行當當，靠什么來保障呢？沒有別的，供神！于是，各種行業的祖師神和保護神遍及中國的任何一個角落，綿延數千年，這該是一幅多么盛大的神仙景觀！

《中國行業神崇拜》一書編織出了這個“神仙譜”。它的視角不僅限在少數幾個著名行當的著名祖師爺或保護神上，而是著眼于任何一個行當，任何一種職業。這就大大增強了著作的系統性和搜集資料的難度。屈指一理，書中行業有一百六十二業之多，像建筑、陶瓷、煤炭、金屬、工藝文化品、百貨、紡織服飾、飲食、服務、金融、交通、漁獵畜產、農林、軍政、教育、戲曲、娼賭、迷信……一概包容當中，許多聽來相當陌生的偏狹行業，作者竟也找到它所供之神，而且很有一些精彩的言之來龍去脈的詳考。面對一個正史不屑論道的領域，這有根有據的幾十萬言，幾百種神，瀏覽下來，作者在野史圈子里的游蕩之苦，博覽之浩巨，往往枯索數日而沒有一得之艱辛，便都浸透其中。《中國行業神崇拜》的資料價值，實在是不可輕言的。

當然，作者苦苦的覓神，并非僅想做一場就神說神的報告。讀書時或會有這樣的感覺，讀一本龐然的人物傳述，見到的往往只是一摞人事檔案，而并不是一個完整的人物；一個專題研究，也多為一堆材料匯編，不能引人求得新知。《中國行業神崇拜》雖然匯集了大量的資料，但作者很清楚：“弄清行業神崇拜，對于深入了解歷史民眾的精神生活和心理狀態，了解民族的下層文化和中國宗教信仰的特點，了解中國人造神的具體過程及迷信形態等許多問題，都具有重要的意義。”透過現象洞穿本質，挖掘史料而凌駕于史料之上，這正是學術的魅力。作者對辛勤輯集的史料進行了更辛勤的思考和解析，在紛繁復雜的崇拜現象中，作者發現了行業神的多種特點：龐雜性、行業性、虛構性、附會性、隨意性、含混性；他還發現了通俗小說和道教對行業神形成所施以的重要影響；他剖析了行業神崇拜的原因、目的和作用，歸納出行業神崇拜的若干必經階段，再現了形形色色的神靈崇拜場面；他還大膽斷言了行業神傳說的歷史價值和民俗價值。從而構成一個自己的研究體系。獨到，也是學術的魅力，而這部學術資料著作吸引人的地方也正在這里！

(《中國行業神崇拜》，李喬著，中國華僑出版公司一九九O年六月第一版，7.4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