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革膏”軼事

成曉明

一群青年簇擁著大紅橫幅，來到重慶市中心的影院門口，頓時被人們圍得密不透風。那橫幅上寫著：“獵人牌皮革膏試銷，敬請顧客免費試擦。”

“咦，皮革膏，這倒是個新鮮東西！”

“咔嚓”一聲，一個姑娘撳響了錄音機：“……本品采用新工藝，系國內首創。以水代油作溶劑，價格低廉。因為水的揮發性比油低，所以本品存放期長，不易變質，用量省，一支頂兩支……”

“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一個待業青年的小廠子，能搞什么國內首創？”

“師傅，您別小看人。不信，請試試。”

從密匝匝的人腿中，“騰”地蹬出一只皮鞋。鞋刷子毫不示弱，向皮鞋展開了攻勢。輕抹，勻擦，鞋刷子上下左右飛旋著。不一會兒，皮鞋上的黯色悄悄潰退。

“怎么樣？”鞋刷子得意地晃動著。

“唔，還行……”

在一旁觀看的人們折服了，紛紛伸出腳來試擦。每個人都是滿意而歸。皮革膏受到稱道。看到人們都來買皮革膏，待業青年唐其和廖萬靜心里說不出的激動、自豪。請記住這一天吧：一九八二年一月十日。幾個月的辛勞、奔波，終于得到了社會的承認。世界上還有什么比勞動、發明、創造更為愉快的事呢？

……在沙坪壩區通往市中心的公路上，唐其等人疲憊地走著。他們響應黨和政府的號召，組織起來自謀職業，成立了信業機器廠，為重慶一些廠家制造非標準設備。生意一直很清淡。這一天，他們在外奔波了十幾個小時，沒有找到活干。眼見天色已晚，他們身上一個大子兒沒有，別說吃飯，連回家都成了問題。有個小伙子說：“咱們混車票吧，反正是待業青年，查出來又能怎么樣？”唐其擺擺手：“那樣太丟人，干脆走回去吧！”

路遠人饑，情緒不高。走著走著，突然女青年小盧叫起來：“呀，我的新皮鞋撐開個大口子。真倒霉！”她沮喪地坐在路邊的石頭上，眼睜睜地看著張開大嘴的皮鞋，鼻子有些發酸。買一雙皮鞋得十幾塊，對待業青年來說，可不是個小數字！

唐其上去安慰她：“將就著回去吧。我一定想辦法給你補好。”

回到家里，唐其草草扒了幾口飯，就坐到燈下給小盧補鞋。他上高中時，非常喜歡化學，掌握了一些化學知識。他用橡膠水、除凈劑等幾種原料，按一定比例混合起來，制成了皮革粘合劑，把小盧的鞋粘得既結實，又美觀。

大家正在端詳粘好的皮鞋，技術員老范開了腔：“咱們現在女娃娃多，干焊、鉚活不合適。我觀察到，街上許多人的皮鞋都開了口子。粘合劑雖簡單，但大化工廠不生產這小玩藝兒。咱們若生產皮革粘合劑，群眾一定歡迎！”

說干就干。廖萬靜領人去各醫院收購小藥瓶。皮革粘合劑正式投產。果然不出老范所料，群眾爭相購買，幾天就賣出幾千瓶。這個小小的集體企業，一下從窘境中解脫出來，牌子換成了“重慶七星巖日用化工廠”。

誰知好景不長。四川各地的小化工廠都注意到了市場的新動向，開始大量生產粘合劑。甚至一些資金和技術力量雄厚的大工廠也在躍躍欲試。他們只好激流勇退。

怎么辦？青年們湊到一起商量。老范又提議：“現在市場上鞋油供不應求，咱們生產鞋油！”生產鞋油，需要汽油作原料。眼下能源緊張，汽油尚難以滿足大工廠的需要，誰會把指標撥給這個不起眼的小廠呢？向上級機關申請，向各單位求援，好話說了幾籮筐，無濟于事。

困難的局面逼得他們不得不開動腦筋，另打主意。唐其提出了一個大膽的設想：“象咱們這樣的小廠，跟著大廠跑沒出息，要在市場上站住腳，就得搞出新東西、俏東西。沒有汽油，用水代替行不行？”

有人懷疑地問：“有絕對把握嗎？”

“試試看吧。根據乳化理論，有一定的可能性。有一些化工產品，比如‘水性漆就是以水作溶劑的。百分之百的把握我沒有，要是十拿九穩的事，別人早搞出來了。”

大家舉手贊成。當下決定兵分兩路，一路由唐其、廖萬靜率領攻關小組，搞研制工作；一路由老范率領，采購各種試驗原料。

唐其等人帶上干糧，鉆進了市科技情報所資料室，一呆就是一天。在該所工作人員的熱情幫助下，他們翻閱了一百多種資料，摘錄了幾萬字的筆記。知識充實了頭腦，他們越讀越有信心。許多資料都說，如果有合適的乳化劑，水是可以做溶劑的。一九八一年七月的一天，試驗正式開始。一間十五平米的小屋里，點起了熊熊爐火。正值重慶的酷暑，屋里的溫度在40°C以上。男青年們穿條短褲，赤膊上陣，一任汗水流淌；女青年們不時擰著衣衫，只聽汗水珠“叭嗒嗒”往下掉。輪流作業，可誰也不愿意出去透透風。他們不顧爐火的灼烤，密切注視著沸騰的燒鍋。心在沸騰，事業在沸騰啊！經過一個月奮戰，幾十次試驗，終于熬制成一鍋皮革膏。“走啊，回家取皮鞋去，咱們也試試鮮！”青年們樂得合不攏嘴。十幾雙皮鞋拿來了，大伙一邊擦一邊笑，屋子里熱鬧極了。誰知過了兩小時，他們都愣住了：皮革膏變得硬梆梆的，一點光澤都沒有，象黑泥粘在皮鞋上，刮都刮不掉。好容易用水洗掉皮革膏，皮鞋也洗得不成樣子了。屋里靜悄悄的，有個姑娘哭鼻子了。

唐其沉重地說：“大伙別難過，責任由我負，損壞了的皮鞋，按價賠償。”

哭鼻子的姑娘擦干眼淚說：“誰要你賠了？這是咱們大家的事。我不是心疼皮鞋，只是覺得咱們白干了一個月，花了那么多冤枉功夫。”

“失敗是成功之母嘛。只要大家不灰心，合格的皮革膏一定能搞出！”

失敗使人變得更聰明。唐其和廖萬靜反復總結失敗原因。決定用印染工業使用的“平平加”做乳化劑，把水和蠟等原料有機地溶合。幾十次試驗后，又熬制出一鍋皮革膏。他不敢聲張，悄悄拿回家去，拿出幾雙皮鞋試擦。稍微抹一點，輕輕一蹭，皮鞋雪亮雪亮。他興奮得一夜沒睡著。

第二天，唐其把皮鞋帶到工廠讓大家看。大伙你爭我奪，喜不自禁：“哈，這下成了！比鞋油管事。”唐其掩飾住高興，說：“別下結論，等一等再說。”經過反復試擦、鑒定，國內首創的皮革膏終于誕生了！青年們又蹦又跳：“幾個月的汗水沒白流，咱們小廠也有新產品了！”

在皮革膏研制過程中，唐其、廖萬靜等人得到了許多單位的支持。四川日用化工研究所、重大、重師的同志們對產品改進提出了許多寶貴意見。重慶市科委的老楊鼓勵青年們說：“你們干得好啊！敢想敢干是青年人應有的品質。現在鞋油生產用汽油做原料，僅重慶一地每年耗油一百八十噸。你們為節省能源闖出了一條新路子！”

新路子闖出，企業前進了一大步，人員從七人發展到近四十人，固定資產從三百元發展到四萬二千元。八二年產值為二十四萬，上繳國家稅金四萬多元。

待業青年們不再為生計發愁了。他們把自己的聰明才智，投入到社會主義建設的洪流中去。今年四月，皮革膏獲得全國青年小發明競賽二等獎。但他們不滿足已有的成績，又根據南方潮濕、皮件易發霉的特點，研制成皮霉凈。他們以親身實踐驗證著這樣一個簡單的道理：人只有勞動，才能生存；只有發明創造，才能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