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比黃花瘦

李清照，是宋代杰出的女詞人。她以含蓄的筆觸，抒寫細膩委婉的真情，留下來許多光彩照人的詞作。《醉花陰》《聲聲慢》，是她最有名的兩首代表作。

薄霧濃云愁永晝，瑞腦消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東籬把酒黃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醉花陰》

過去，在富貴人家的臥室里要點香。香爐很考究，用銅鑄成獸形的叫“金獸”。瑞腦，即冰片。蚊帳，是在木頭架子的頂上和四周蒙上綠色的紗，所以叫紗廚或碧紗廚。夏季用的枕頭是瓷的，叫玉枕。在這首詞的上半闋，作者通過對周圍環境氣氛的描寫，烘托出自己充滿怨艾和離愁的心情。李清照與她的丈夫趙明誠有著共同的志趣和愛好，感情很好。這首詞是趙明誠做官在外時李清照寫的。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這是被人傳誦的陶淵明的詩句，李清照把它引用過來并構成新的意境。月下對酌，花前賦詩，本是他們夫婦共同生活的樂趣。而如今，陪伴她的卻只有暗暗浸染衣袖的菊花的清香。用花比人，在古典詩詞中是常見的。如用含煙帶露的牡丹比喻雍容華貴而又帶幾分俗氣的貴婦人，用出水芙蓉比喻活潑清俊的少女。而李清照則以菊花自喻，這不僅顯示了詩人嫻靜淡遠的個性，并且創造性地描繪出一個瘦削、憔悴的形象。更為絕妙的是，詩人把這個人物形象置放在一個颯颯秋風吹卷簾幕的特定環境中，收到了不說破情而情愈深的藝術效果。

這首詞雖然寫的是愁，但總的來說風格明快、清麗，這是李清照前期作品的特色。金人入侵中原后，李清照夫婦南渡逃難，不久趙明誠病故。國亡家破的痛苦使李清照幾乎無法承受。在她后期的詞作中，感情更加深沉，風格則是凄婉和悲涼的。詩人在《聲聲慢》這篇作品中，描述了她一天的生活實感。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詞的始句，作者創造性地連用14個疊字，練潔地概括了她艱苦的思想歷程：她懷著空虛和悲傷的心情，盡力尋找一些可以寬懷的事物，但四周除了凄清以外還有什么呢？那寒暖不定的惱人天氣，叫人無法休息和調養；那幾杯淡酒，又怎能抵擋晚風帶來的寒意！鴻雁在長空掠過，這舊時相識的捎書使者牽動了詩人的心，但書信又能捎給誰，帶向何方？

詞的換頭詠枯菊。菊花被揉損得失去了它特有的風流標致與光華，枯萎了，凋謝了，如今“有誰堪摘”？這不只是悼憐飄零的花魂，也是感時傷懷，緬懷自己失去的幸福時日。獨自倚墻，凄凄惶煌，怎樣才能挨到天黑？好容易挨到天黑，細雨打著梧桐，點點滴滴，更生出無限的惆悵和悲哀。白居易在《長恨歌》中，曾用“春風桃李花開日，秋雨梧桐葉落時”來描述唐玄宗在楊貴妃死后的悲傷心情，沿襲下來，一提到梧桐秋雨就給人一種凄涼的韻味。作者寫的是眼前景，傾訴的卻是一種“凄凄慘慘戚戚”的，絕非一個愁字能包涵得了的悲苦心情。這首詞，雖是抒寫的個人愁苦，卻也代表著那個動亂時代不少婦女的苦難遭遇，因而具有一定的社會意義。在這首詞里，李清照大量應用口語，如怎生（怎樣），次第（情況），將息（將養休息）等等，使作品更加富有生活氣息。

李清照受“詩言志，詞言情”的傳統觀念影響較深，一直主張詞寫兒女之情，因而她的愛國熱情多半用詩文表現。在她的五絕“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中，就率直、深切地表達了她強烈的愛國情懷。李清照的詞，在思想內容上有所局限，但在藝術上比她的詩文有更高的成就。

最近，我收到了許多青年朋友的來信，對辦好本欄提出了很好的意見。山東濟南、煙臺、沂南的讀者劉建東、諸葛敏、李右軍來信說，李清照是山東籍的著名女詞人，你刊曾介紹過表現她的愛國主義胸懷的詞。作為“婉約派”的正宗，希望能介紹一二首代表她的風格的作品。現在發表的這篇文章，是特請陳遇春同志撰寫的。

本欄主持人：聞益